向宝贝成了我的小尾巴,每天下班后,她都有各种各样冠冕堂皇的理由,让我不得不带她回家。怎么看她都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孩子,不知道那些老师对她的厌恶从何而来。
晚上如果我没空,罗斯就会来陪她,为此罗斯没少吼我,拿加班费时一点没手软,但对向宝贝,却一直是体贴周到的,从不舍得打骂。
最近我都很忙,难得今天晚上有空,向宝贝一个下午都在计划晚上的安排,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她决定我们等会先去吃大餐,再去看皮克斯新上映的《怪兽大学》,我欣然表示同意。眼看小朋友陆陆续续被家长接走,向宝贝兴奋之情难以言表,就差没有唱歌跳舞了。
同班的黄老师看出了向宝贝的异常之处,偷偷的问我:“她老子给了你多少钱,让你做这个贴身保姆,把这丫头服侍得这样眉开眼笑应该不容易吧?”
我的心略微紧了紧,在脸上扯出了一个略微得体的笑。那个像抽筋似的笑大概还在脸上,只听到有个那犹如三月春风般的声音响起:“徐老师,你好。”
我知道近期会再次遇见他,但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向爸爸,你好。”
他的脸略微凝滞了一下,我敏锐的意识到像他这种貌似社会精英状的钻石王老五应该不太喜欢这种比较家庭妇男气息的称呼,可话已出口,也顾不得了,好在这种人本身就像变色龙一样,很快又恢复一贯的温文尔雅:“徐老师,知道宝贝最近老是麻烦你,想问你是否赏脸晚上一起吃顿饭。”
向宝贝难得看到爸爸,像小鸟一样飞出来,我还没开口,她就赶紧回答:“有空有空,我们今晚没安排。”
我瞪了她一眼,小小年纪说谎起来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忘了自己一个下午的挣扎了吗?是看电影好呢,还是去游乐场好呢?一直这样神神叨叨、没完没了的念了一个下午。她回过头看我,小脸紧张得扭在了一起,生怕我拒绝,我当然不好意思拂了他们的意,毕竟天天带着人家的孩子,是要给家长一个交代的。
“可是,还有两个小朋友没走,要不你等我一下?”
他微笑着点了点头,侧身站在一旁,明明腰板挺直,但又不让人觉得强硬;明明长着一副楚楚动人的桃花眼,但一点不觉得娘娘腔,这男人在山和水中找到了一个极好的平衡点,连笑容也让人觉得舒服,我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黄老师又在我耳畔轻语:“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条迂回路线走得好。”
这下我实在忍不住瞪了她一眼,旁边的向宝贝得意洋洋的看着我们,我知道她脑子里的小算盘此刻打得啪啪作响,只是我不知道算计的到底是我还是她爹。
和向宝贝的爹去吃饭,自然是高端洋气上档次的地方,可我觉得这地方怎么看都像是个约会的圣地,看来骨子里的花花公子性格真的很难改变。
他很快的点好餐,把餐牌递给我,我随手翻了几下,向宝贝指着牛扒兴奋的叫了起来:“我要吃这个!”
我点了点头,说:“好,不过你记得你吃了多少肉就要吃回多少菜。”
她委委屈屈的继续看餐牌,看到她喜欢的炸土豆和鸡翅,询问的看着他爹,我又说:“喉咙痛了别和我说。”
这下她怒了,“我就要吃这个。”
我耐心的向她解释:“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最近你的大便有点硬……”
她不好意思了,赶紧摆手,说:“知道了,知道了,吃饭的时候说这个干嘛。”
最后向宝贝给自己点了鳕鱼,我给自己点了牛扒,向宝贝瞪了我一样,我笑笑,又点了蔬菜。
她报复似的学着我的语气说:“你一个处在生长发育期的小孩,怎么能没有蔬菜吃呢?”
这下他爸爸也笑了起来。果然是星级餐厅,点的餐很快就一一摆齐,我细心的给向宝贝的鱼拆了骨头,又把自己的牛扒切好,其实我也不是不给她吃,就是怕她吃得多,所以给自己点了一份,再给她一小块。向宝贝笑逐颜开的时候,我已经在她的小碟里夹满了蔬菜,她皱了下眉头,但还是乖乖的吃起来。
这一系列事情做完后,我一抬头,正好与向宝贝她爹那温柔含笑的目光相遇,显然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他说:“徐老师,要红酒吗?”
我尴尬的摇摇头,说:“等会还要讲故事。”讲故事可是个脑力活,即使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也未必能全然回答得了向宝贝的各种提问,更不要说万一喝得个晕晕乎乎。
他似乎了然于心的点了点头。旁边的向宝贝用的是叉子,别看她是一天才儿童,但在使用刀叉碗筷这方面,她的能力低于同龄孩子。果然小公主又不耐烦了,把叉子往桌子一放,怄气似的说我不吃了。
我也不理她,只是明确的告诉她晚上我不会再特意给她做吃的,她嘟嘟囔囔的表示不满,说这样她就睡厨房去,我说好啊,到时我把你的枕头给你拿过去,但其他的就不方便搬过去了。
她耍无赖不成,委屈的看着爸爸,他爸爸又是一笑,说:“听老师的话。”
她生气的问服务员拿了筷子,认真的使着她的螳螂拳,对付着眼前的食物。
我想了想,开口道:“向宝贝最近都和我住在一起,其实我一直很想和你商量这件事,但又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
他微笑的看着我,似乎在鼓励我继续说下去。
“我也知道自己这件事做得并不符合规定,其实我平时也不算是个冒失的人,但是……”我看了一眼向宝贝,她一脸期盼的回望我。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反对,我想让宝贝在我这里住一段时间。我家你也是来过的,其实环境还不错,吃穿用度我也是很讲究的,我们每天还可以顺路一起上学,我觉得挺好的。”
他依然在笑,我恨不得掐死他,只好继续说:“当然,我还是需要给你个理由,我怕你会认为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可我一时半会真说不上什么理由,第一次带向宝贝回家的时候,是因为她眼里凝结的悲伤让我心碎,后来每次都是她死皮赖脸的蹦蹦跳跳跟着我,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竟然很快形成了习惯。
我继续想这个该死理由,旁边的向宝贝淡定的说:“因为我抚慰了她这个大龄剩女的寂寞。”我如被雷劈得通体焦脆,肯定是罗斯这家伙在小丫头面前数落我,这是一般的小孩吗,她脑子里装了电脑程序,你随便和她说什么,她都能灵活运用,我决定一定要扣罗斯的工资,不管她怎么威胁我。
我尴尬的笑了笑,还好坐在我们对面的爹这次没有再笑下去。“徐老师,我来找你前心里还是有担忧的,但是看你和宝贝处得那么好,我就放心了。说到底,是我这个做爸爸的不尽责,你替我履行了义务,我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但是宝贝的生活费我还是要支付给你的。”
我还想客气几句,向宝贝愉快的问:“爸爸,你的意思是让我住在徐老师家?”
“是的。”
“可我觉得,就算我住在徐老师家,毕竟你是我爸爸,该你履行的义务你还是要履行的,所以我希望你尽量抽空来徐老师家看望我,每个星期都要来看我,每个月至少要带着我们出去玩一次。”
我拉拉她的衣服问:“带你去就可以了,为什么是我们?”
她笑得异常灿烂,“那个啥,我和你相处久了,是有感情的,我离不开你的,而且我想你也很担心我跟我爸出去不吃蔬菜这个问题吧。”
我崩溃了一会,又看了眼这个满眼放光的小丫头,忽然明白了,她,大概是想把我往她的后妈方向发展吧。我不放心的看了他爹一眼,他爹和她一样笑得很人畜无害,我毫无缘由的打了个冷颤,怎么感觉他们挖好了个陷阱,就等着我特傻、特主动、特英勇的跳下去,他们不费吹灰之力,而我还吵着闹着怕他们不给我跳。我从没觉得自己智商低,此时此刻我必须承认,这就是智商的差异。
得到了向宝贝她爹的认可,我心中的大石也放了下来。罗斯也逐渐默认了向宝贝的存在,主要是她爹给的生活费很可观,于是我们三个人就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我从少女时代开始,就憧憬着将来要生一个女儿,那个时候大多数同龄的女孩更常作的梦是遇见个白马王子或者一个童话般的婚礼。长大后,我认真分析过自己的这一心理成因。我生长在一个单亲家庭,从没有见过亲生父亲,我妈妈是一个情感比较冷漠的女人,她最厉害的地方就是她能把自己的情绪永远维持在一条直线上,她很少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还记得小时候和她一起看煽情的电视剧,我哭得稀里哗啦的,而我妈只是冷眼看着。我们家一直静悄悄的,有一次我楼梯上遇见邻居大婶,她竟然惊奇的问我:“你们还住在这里吗?我以为你们搬了。”
我从记事起,就千方百计的想让妈妈笑,不知经历过多少次的失望,这一希望渐渐成了无法企及的奢望。我常常蜷缩在自己小小的床上,想着终有一天我会有自己的孩子,我会让她感受到爱,这个对我太奢侈的东西,我会一点不拉的都给她。上天大概听到了我的祷告,她给了我一个女孩,她是独一无二、举世无双的向宝贝。我带她去逛商场,给她买各种衣服,她一开始很抗拒的,慢慢也接受了;我潜心钻研厨艺,给她做各种各样又好看又有营养的食物,她本来有点不屑,慢慢也带着点感恩吃得干干净净。
她爹遵守了自己的诺言,常常带着礼物来看我们,向宝贝千方百计的制造我们单独相处的机会,她爹看上去并不排斥,我对花样美男也有足够的抗体,所以有时我们会聊几句,甚至还会开开玩笑,这样的男人估计和任何一个女人在一起都是那么优雅从容、游刃有余。最好笑的是女汉子罗斯每次遇见向宝贝的爹,就会自动化身为小女人,温软细语、礼貌端庄,好在她虽然后知后觉,也是个善于反省的人,她常常一边摇头一边感叹,这样的男人就是妖孽,女人没有办法拒绝,将自己放在卑微的位置,注定是要受他的害。
时间一天天过下去,就像我在超市买的鱼罐头,只知道放在冰箱就不会坏,其实任何食物都是有保质期的,时间也是如此,不会一成不变。
我的试用期即将到期的时候,幼儿园迎来市教育局的工作检查,院长让我准备一堂公开课。虽然我很奇怪这样重要的任务为什么会摊派到我这种没有经验的老师头上,但还是认真备了课,自认为是集趣味、益智于一体。检查前,园领导叫我到办公室,问我有没有做通向宝贝的工作,这时候我才幡然醒悟,原来他们看重的不是我,是向宝贝。也是,这样的孩子在哪里都是金字招牌,闪闪发光。可她只是个孩子,不需要去曲意奉承谁。
第二天的公开课顺利进行,小朋友似乎有些兴奋过度,个个小腰挺得直直的,脸涨得通红,每次我提问,几乎都是全体举手,秩序也很好,没有一个抢白的。最后领导们叫了些小朋友去单独谈话,向来不爱凑热闹向宝贝难得的冲在了前面。
领导问她:“你在幼儿园上学开不开心?”
她马上笑成一个向日葵,“我最喜欢上学了,上学又开心又能学本领。”
“老师讲的课你喜欢吗?”
“我没有觉得是讲课,老师是在和我们做游戏,我们通过游戏还能学到很多知识。”
所有的人都很满意,市领导和园领导一直都在笑,可我忽然有一种莫名的难过。怪不得昨天晚上,她坚持要留在园里睡,她肯定是和那些小朋友都做过工作了,她是为了我,在做自己不屑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到了小时候的自己,那时候我很怕别人不喜欢我,所以每天都努力的对每个人笑,常常晚上回到家,觉得自己的脸都快抽筋了,可即使这样,我却从来没有快乐的感觉。
别人以为小孩都是天真的,向宝贝故作天真的模样又足够可爱,她的精彩表演让我第二天就转了正。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你不天真没有关系,你不可爱也没有关系,只要你做回原本的自己就可以了,可我不知道这样会不会是对她的另外一种伤害。
向宝贝的爹约我们周末去游乐场,向宝贝兴奋异常,提前几天就开始筹备,硬逼着我买了一套一家三口的亲子装,她爹是个随和的人,这种无伤大雅又能哄孩子开心的事情他应该不会介意,所以我就买下了。那天一早,向宝贝难得不用我替她打开“天窗”(眼睛),一早就爬起床换好衣服,监督我也换完后,就兴致勃勃的趴在窗口等他爸爸的车,一看到爸爸,拿着衣服一支箭一样的射了出去。待我走下楼,他爸爸果然已经换好了和我们一样的衣服。
晨光下的他,通身都是暖暖的光晕,蓝色的棉质T恤他穿得很好看,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脸竟有些微微的泛红。他依旧笑得很温和,好像这样的穿着理所当然。向宝贝拉着我的手急切的上了车。
车上,向宝贝抓紧时间向爸爸诉苦:“爸爸,她昨天对我发脾气了。”生活中,她从来不叫我徐老师,也不叫我阿姨,所以称呼我总是“她”。
她爹永远是那个好看的笑脸:“哦,徐老师还会对你发脾气?”
“就是,昨天她非要拉着我去电视台录影,还要我上台看一个什么近景魔术,那个戒指一直藏在那人的口袋里,他还说他变走了。”
我顶着一头的黑线,“真没见过像你这么不可爱的女孩,其他小孩看得都呆住了,拼命叫好,手都拍红了,可她一直严肃的坐在一旁,导演实在忍不住,叫了暂停,问她为什么苦大愁深的样子,她说这种骗三岁小孩的把戏实在太无聊了。那个魔术师都快疯了,马上又表演了一个,又被她毫不留情的拆穿了。那些小观众个个一脸的迷惘,后来一个哭起来,全部都哭了,说那个叔叔骗人,现场一团糟。”
他笑了起来,“这样说来,徐老师你也不应该怪宝贝啊,她能看穿魔术,可能是魔术师功夫不到家。”
“就是。”向宝贝得意的抢白道。
“你知道这是我多难争取到的名额,能去电视台录影,多少人求之不得,我看以后电视台再也不会和我们幼儿园合作了,我是劈头盖脸的被园长一顿臭骂。”
“这关我什么事呢?”向宝贝一脸的委屈。
“你就不可以假装看不出来吗?”我恨恨道。
“难道你们大人说谎,我还要跟着?”
我无语,说不过只能动手,我伸手去掐她,她大叫起来,我们两在后车厢打作一团。
她爹的声音慢悠悠的响起:“你们不能成熟一些吗?”
“去你的!”我和向宝贝马上团结起球来,同仇敌忾的大叫一声。
他悻悻地说:“徐老师,我是不是该关注一下你平时和她说话的措辞?”
我大笑起来,既兴奋又得意。不知道为什么,我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我们真的是一家人,嬉笑打闹,无所设防,我可以亲吻我的孩子,也可以投入丈夫的怀抱,我是疯了吗?
那天玩得真的非常的尽兴,我甚至有点开始怀疑那种感觉不是错觉,那是事实。我陪向宝贝去鬼屋,我吓得花容失色,可她依然冷静淡定,出来的时候我余惊未了,她爹拍了拍我的肩膀,温柔的安慰我,那语气让我觉得他是在哄我。我们一起去射水枪,我和向宝贝一通乱射,她爹无奈的看着我们笑,到他出手的时候,他用剩余的一点点时间将小丑全部射倒,我们大声欢呼。向宝贝去奖品区兑换了一个半个人高的玩具熊,她抱着熊非要拉着我们合照,那个胖叔叔指挥我们站位时说:“妈妈靠过去一点,爸爸可以搭着妈妈的肩膀,宝贝笑得再高兴一些。”我忽然觉得周围的人好像全部消失了,就剩下了我们三个,我们站在大榕树下面,他的根须像胡子一样迎风飘扬,有点像童话故事里的那些树爷爷,是他施了魔法吗?我们的周围像下起了金灿灿的小雨,这是童话故事里才有的情节吧。
照片是即拍即取的,照片里我们笑得都很灿烂。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觉得向爸爸的笑容似乎和平时也有点不一样,他的笑向来只表示礼貌,不表现情绪的,但这一次是真正的眉眼俱笑。向宝贝就更不用说了,笑得呲牙咧嘴,不再是在领导面前小大人的模样,完全就是一个小孩子的心性。
回到家,天已经全部黑了,精神振奋了一天的向宝贝实在坚持不住了,洗了个澡,沾上床就睡着了。客厅里,他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周围很安静,他坐在温暖的光圈里,我的心一下子柔软了起来。
他微微一笑,问我:“睡着了?”
我点了点头,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呐呐的说一句:“今天玩得真开心。”
他说是的,又不出声了。刚才宝贝眼睛都快要合起来了,还强装精神的跟我说他爸爸已经没有女朋友了,然后给了我一个暧昧不明的眼神。她是不是觉得该由我主动出击?这么一想,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感觉到心脏越跳越快,我有点暗骂自己的不争气,像我这样的年纪,还要假装少女的羞涩干什么,可我那羞涩真不是假装的,不知道他看不看得出来。
许久,他又笑了一下,说那我走了,宝贝又要麻烦你了。他好像迟疑了一下,大概是想我留他,可我一边说不麻烦一边帮他开好了门,我这是在做什么?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可留他的话始终没组织好,他已经在我热情的欢送下远走了。
心中怅然若失的,我把自己泡在浴缸里,脑子里都是在游乐场的一幕幕。我觉得,如果我真的和向宝贝的爹有什么,那应该也是件不错的事情吧,说不定我真能让宝贝名正言顺的叫我一声妈,可是这样的男人我怎么招架得住。我愁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把头埋在水里,咕噜咕噜的吹着气泡。
模糊中听到门铃响声,我一定是知觉失调了,这么晚怎么会有人来,可那声音却一声比一声清晰,我一机灵,从水里一跃而起,竟然本能的去房间拿了套真丝的睡袍穿上。
果然是他,他晃了晃手上的红酒,声音很性感:“我有瓶还不错的红酒,要不要尝尝。”
我脸上一定泛着红光,他这个理由有点拙劣,可我很喜欢。
我在橱柜里拿出一个红酒杯,抱歉的笑了笑,说:“不好意思,只有一个,给你用,我就用自己的杯子。”我的杯子和向宝贝的是一系列的,上面都印着朵拉,这大概有点煞风景,可也没有办法了。
他拿起我的红酒杯,灯光下看了看,赞叹道:“你果然很识货,Riedel出品的水晶杯,价格不菲吧?”
我吐吐石头,“所以罗斯只批准我买一个。”
“她不是你的助理吗?”
我点点头,“她管着我的钱,不过幸好由她管着,否则早被我败光了。”
紫红色的液体在水晶杯中流动煞是好看,而我只能拿着朵拉图案的杯子,他看出我眼里的羡慕,好笑道:“你真是个很特别的女人。”
“这是称赞我吗?”
“通常情况下,女人买名牌,看中的是牌子,可你纯粹是视觉主义者。”
“那倒也不是,如果我是视觉动物,我看到你,应该就会像其他女人一样。”
“哦?怎么样?”
“如狼似虎。”
他大笑起来,我的脸有些发热,不会才喝了两口就有点醉了吧。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他忽然盯着我的眼睛问,天啊,这真是妖孽,我快把持不住了。
“向爸爸你,自然是,真真是,极好的。”这句话一出口,我真恨不得掐死自己。
“你可以叫我Ivan吗?其实我不是很喜欢你叫我向爸爸。”
我了然于心似地点点头,他又说:“因为我想如果我们以后有发展的话,是因为我这个人,而不是因为我是向宝贝的爸爸。”
心里有个裂缝在慢慢裂开,其实我明白,因为一直有个声音在坚持不懈的向我呐喊,你只想做向宝贝的妈妈,并不是要做这个男人的女朋友,我想忽略这个声音,我想只看到他的美。可是,这个声音难道强烈到连他都听到了吗?
“别介意,我这样说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我之前说了,你是个特别的女人,别的女人讨好宝贝,是为了想靠近我;可是你,想靠近我是因为爱我的女儿。”
我叹了口气,“你有时间吗?”
他看了看表,“今天晚上好像没什么安排。”
我将自己埋在软软的沙发里,窗外是一片流动着的水,看似平静,谁又知道里面的波涛汹涌。他是个聪明人,肯定能猜到几分。这么多年坚强独立的过下来,我已经有足够的资本去承担年少时犯下的那个错,除了我自己,不会再有人能伤害我,所以我完全不怕向他坦诚。
“我从小到大的梦想就是想做个幼儿园的老师,做一个善待孩子的妈妈,可是,我21岁那年,发生了一件事,我不会再有小孩了。”
昏暗的灯光下,我看不清他眼睛的颜色,他跟我碰了一杯。我又继续诉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肯定很好奇,一个幼儿园老师为什么要请助理,又有什么能力住江边的公寓,用Riedel的水晶杯?如果没有家世背景,靠的又是什么?其实我并不靠做老师赚钱,我去那里纯粹只是想去和孩子一起。宝贝每天死皮赖脸的缠着我要跟我回家,我虽然看上去很冷淡,其实心里欢喜得很。”
我将自己蜷成一团,无数个夜晚我就是这样把自己变得很小很小,虽然在大多数时候,我都很正常,可是只要触碰往事,我就会无所遁形。他去了房间,拿了条薄毯包在我的身上,他离我很近,我终于看清了他的眼睛,如此的清澈而且坦荡,这很好,我害怕看到同情,如果是同情,我情愿看到的是嫌弃或者鄙夷。我们四目而视,他终于缓缓的伸手将我拥在他的怀里。
“很多人都有不想回首的过去,你很不错,已经可以很坦然面对,大多数的人唯恐提起,还过着像鸵鸟一样的生活。”
大概是他的声音太温柔,大概是今天的灯光太温暖,大概是波浪的声音再次抚慰了我,我觉得全身都软绵绵的,只想这样靠着他。
“我看你和宝贝吵架的时候是很勇猛的,完全看不出你还有如此柔情似水的一面。”
我拍了一下他,“你们父女真是一个德性,总能把我内心那一点点邪恶的小火花爆发出来,非要我像母夜叉一样的对你们是不是?”
他替我重新加了点酒,我们再次碰杯喝尽,总是这样喝有点寡味。我起身在厨房里搜索了一番,拿了个绿色的盘子,装了几块梳打饼,又在上面涂上刚空运来的鹅肝。他吃了一口,笑了起来,“你真是个会生活的人。”
“那是,我们最不能亏待的就是自己。”
他饮尽杯中酒表示同意。
这次我们在厨房的吧台上重新开始聊了起来,因为吃着东西,气氛比刚才要轻松很多。不可否认,向爸爸是一个很好的聊天对象。
“你不觉得宝贝特别有想象力吗?”只要一谈到宝贝,我就立马眉飞色舞,说话如同江河奔流不止。
他含笑表示认同。“我还记得我以前有个司机,每次宝贝见到他,都叫他棒棒糖叔叔,我一开始也没弄明白,后来看多几次才想通,其实他是个光头,让她想到了棒棒糖。还记得有一天晚上,她看着外面的花园一边流口水一边叹气,路灯也像棒棒糖,月亮也像棒棒糖,偏偏爸爸就是不给我吃,我当时真是哭笑不得,想如果我去剃个光头,估计她要舔我的头了吧。”
我哈哈大笑,“她总是不肯收拾自己的玩具,我说十秒内你不收拾好,我就打你三下屁股,她不可思议的大叫,你怎么这么笨,你打我我是会痛的嘛。我愣了三秒,这显然是个没有受过体罚的孩子。”
“你是没见识过她的顽劣,有次我们坐在车上,她忽然说爸爸,你闻到香味了吗?我赶紧嗅了下, 这个臭丫头咯咯笑起来,原来刚放了个屁。”
“还有,前几天我带她去打预防针,那些孩子哭得房子都快炸掉了,宝贝一脸沉痛的说,你们这些小东西,打个针都要哭,有什么好哭的,看我。她视死如归的坐上凳子,医生一打下去,我看到她紧紧皱了下眉,其实明明是想哭的,可能想到自己刚才那个架势那么大,硬撑着的那个表情,你不知道有多搞笑。”
“她刚去幼儿园的时候,有天回来和我说,有个小胖子一边玩玩具一边哭,我听了很欣慰,想她肯定是没哭的,谁知她认真的说,我就没有玩,我只是哭。午睡前老师看她一直在哭,就走过去抱她,她一边哭着一边假装坚强,老师,你去抱其他哭的小朋友,我没事。”
“你听过她唱国歌吗?她一直唱的是用你们的血肉铸成我们新的长城,怎么改都改不过来。”
“宝贝有个奶妈,每次她生病,奶妈就和她说,快去睡觉吧,睡醒了就好了。有次她骑自行车,磕到花园的石头,撞得脸都肿了,她跌跌撞撞的走回家,看见我镇定的说,爸爸,我必须得去睡觉了,这次比较严重,大概要睡很久,结果真的倒下就睡,睡了12个小时,我坐立不安,以为她脑震荡了。第二天早上她醒来,竟然像个没事人一样,照旧天南地北的玩。”
“向爸爸,不,Ivan,有个问题想问下你,一直不太好意思问。”
“乘我有点醉,赶紧问。”他的笑很温暖,就像江上的柔波,你只要专注看一会,就会觉得自己在轻轻摇晃。
我嘿嘿一笑,“宝贝出生的时候,你是不是特别忙啊,怎么给她起个这样的名字,也未免太敷衍了。”
他又是一笑,只是这次有点苦涩,我知道自己过界了。心里盘算着怎么跳过这个话题,可他的视线重新回到我脸上,神色一如过往,“宝贝的妈妈怀着宝贝的时候,常常摸着自己的肚子,和宝贝说话。宝贝,你该睡觉咯;宝贝,你踢疼妈妈了;宝贝,你快快长大;宝贝,你要乖乖的;宝贝,刚才叫的是小狗,你不要害怕。宝贝出生没多久,名字还没来得及起,她的妈妈就去世了,她什么都没有留下,只留下了这个名字,所以我不能不用。”
我走到他旁边,搂住他的肩膀,我知道这也是一个有过去的男人,他回头握住我的手,“你知道的,我和你一样,都是不需要安慰的。”
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甜味,我知道有某种化学成分在我们中间生成,我们一直看着对方的眼睛,他的手扶在我的腰上,带着浅浅的笑,他的笑像钩子,钩得我心里痒痒的,不自觉的手就抚上了他的脸,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忽然,听到有什么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向宝贝一脸惊慌的看着我们,“你们,你们是要接吻吗?”
“我……”我的脸肯定很红,可她爹却镇定自若,“大概,本来是要的。”
“这样,这样我先回房了。不过,如果,如果我先尿一下尿,会打扰你们吗?”
她爹的笑声很爽朗,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就带她去了洗手间。她惊魂未定的不敢看我,一方便完,赶紧跳上床,我想帮她熄了床头灯,她紧张的拉着我的手,问:“我是否要把这张床让给你们?”
“这,你这孩子想太多了。”
回到客厅,我的脸大概已经红到耳根了,他好整以暇的斜头看我,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又局促了起来,竟然忘记了刚才为何忽然动了情。
他摇了摇酒瓶,说:“这么快就喝完了,你去睡吧!”
我点了点头,又怕他不能尽兴,毕竟刚才我们本来是要那个的。
他笑着,胡乱的摸了几下我的头发,在我的耳畔说:“来日方长。”我猛地打了个哆嗦,全身都是鸡皮疙瘩,他一笑,“原来敏感带在这里。”
我窘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我没有他情场经验那么丰富,这个时候,我没有他的应变能力,只好快快送走他,以免擦枪走火。
临走时,他又用那温柔得能杀死人的眼睛看着我,说:“下次见到你,我能叫你星辰吗?”
“好的。”
“我一直想说,你的名字真的很好听。”
妈的,你能走了吗?我快招架不住了,难得非要我一把把你按在沙发上吗?当然这句话我是在心里说的,脸上还是无比羞涩的,暧昧像蜘蛛吐出的丝,缠缠绵绵织成一个网,不知不觉已经沦陷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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