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还是发生在南宋初年。
宋高宗绍兴初年,因为战乱动荡导致的治安混乱情况仍然广泛存在。当时有个姓王的人,原本在汴京(今河南开封)担任从事,后来被调任到临安(今浙江杭州)任职,于是便带着妻子一同南下到了这座南宋的新都城。
表面上看这只是一次调任,但结合当时的背景可知,北宋的朝廷已经被金军灭亡,汴京已经被女真人占领,皇帝其实是逃到了临安落脚。因此这个王从事大概率是带着老婆难逃到临安然后讨了个官职当的。
之所以这样猜想,是因为他们的南下十分仓促,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找到,一直居住在临安城抱剑营街的一间客栈里。
抱剑营街是临安城内著名的红灯区,里面住的几乎都是娼妓。王从事觉得不方便,于是决定出去到别的街巷里找一间民宅居住。不就之后他回来对妻子说:
“我已经在某巷某家找到了住处,宽敞整洁得很!明天我先把东西搬过去,然后再雇轿子来接你!”
第二天王从事先行离去,过了一段时间后一乘轿子到来,将他的妻子也接走了。哪成想过了许久之后王从事又回到了客栈,因为他找不到了自己的妻子。之后他又寻找了许多天,但是妻子却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没有了任何踪影。
五年后,王从事被任命为衢州(今浙江省衢州市)的教授(宋代负责教育的官职),某天他到西安县(在今衢州市市区内)县令家中赴宴,宴席上一道用鳖制成的佳肴十分美味,宾客们无不狼吞虎咽。
然而王教授在吃了一块鳖肉之后突然停下筷子呜咽起来,县令忙问他缘故, 答曰:
“我想起妻子最擅长烹饪此佳肴。当年她还在的时候,在处理鳖裙时都会将黑皮去除干净,鳖肉也都切得方方正正,今天见到此肴和她的手法非常相似,所以不禁悲从中来。”
接着他就把妻子走失的事情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县令听后也怅然失色,随后以上厕所为由进入内宅,之后出来对宾客们说道:
“酒桌上只有一人个难过,那满座都无法开心。现在王教授如此消沉,我们还有什么心情喝下去呢?”
随后县令便中止了酒宴。待众人散去后,县令将王教授留下并带进家中,叫了一个妇人出来与他相见,正是他的妻子。夫妻重逢悲痛欲绝,妻子道出了真相:
原来当年他们搬家的安排不小心传入了歹人耳中,于是先一步用轿子将王妻拐走,转卖给了一个专门贩卖妇女的团伙,之后又以三十万钱的价格卖给西安县令为妾。平时县令家中并不用鳖做菜,今天纯属偶然。
真相大白后,县令当即就命人准备车子送二人回家。王教授拜谢,并表示愿意偿还县令购买小妾所花的钱,县令答道:
“我没能好好调查,错把同僚的妻子买回来当了小妾,这是天大的过错。没能生下儿女已经是莫大的庆幸,我还哪里敢谈什么钱!”
于是立即将二人送回了家里。
考证及吐槽
这个故事来源于《夷坚志》,是一本创作于南宋时期的志怪小说集。冯梦龙在这一章里还同时收录了《夷坚志》中另一个与此相似的故事:
北宋宣和六年(公元1124年)元宵节这天,朝中皇亲贵胄纷纷在京师宣德门(今河南省开封市新街口附近)外的两侧廊下搭起帐篷欢度佳节。
有一位宗亲王爷家的帐篷位于门东侧,一个与他家有姻亲关系家族则在西边。西边那家派遣婢女来到王爷的帐篷里,邀请王爷的女儿珍珠姬过去玩,并说如果她去的话就派轿子来接。
珍珠姬当时十七八岁,长得十分美丽,并且尚未嫁人。收到邀请后她十分高兴,告诉母亲后便准备前往。不多时从西边来了一顶轿子将珍珠姬接走,紧接着先前的那名婢女才带着轿子到来。
这时候王爷家才知道上了当,于是赶紧报案搜查但一无所获。第二年三月,有人报告说在野外的一顶破轿子里发现一个女人在啼哭,疑似就是失踪的珍珠姬。
王爷家立即派人前往查看,发现果然就是珍珠姬本人。回家见到父母后珍珠姬扑上去大哭,很久之后才说出了自己的遭遇:
那天她上轿之后,轿子就开始急奔,走进一条窄路来到了一座古老的神堂里。里面两边站着手持兵器的鬼卒,堂上有一个长须大脸、凶神恶煞的人。
他厉声斥责珍珠姬冒犯,随后剥光她的衣服打了她二十大板,打得她晕了过去。醒来之后她发现自己被关进了一间密室内,有一个老婆子殷勤地安抚她,为她清洗伤口并敷药。
一个月后,老婆子骗她做自己的儿媳,随后珍珠姬被奸污,然后被卖到了某户人家做了小妾。因她貌美,所以多受主人宠幸,继而招来嫉妒(这里应该是主人正妻的嫉妒),结果被退货送还到了卖家手中。
卖家担心惹祸(大概是害怕卖出多次被人认出珍珠姬的身份?)而不敢再卖,便将她扔在荒郊野外,后来被人发现侥幸生还。事后分析,她觉得那天神堂里见到的那些人应该都是贼人的奸计。
虽然《夷坚志》是志怪小说,但这两个故事中并没有怪力乱神的成分,再加上作者洪迈生活于宋高宗时代,与故事的发生时间十分相近,因此这两则故事的真实度应该很高。
这两则故事展示出了两宋之交社会治安的混乱。尤其是第二个故事,一个皇族王爷的女儿,竟然在皇宫门外被人有组织有计划地劫持拐卖,甚至对方还有一套成熟的诈骗手段,可见这绝对不是初犯,而且这个团伙具备相当的规模。
其实北宋末年各地的起义就已经风起云涌,我们熟知的方腊起义以及水浒传的原型宋江起义都是发生在北宋宣和年间。就连这个故事所发生的宣和六年,山东、河南和河北多地还爆发了多场农民起义,史称“宣和北方大暴动”。
一个皇族尚且有如此遭遇,那个年代的普通人还要面对官军和金兵的轮番袭扰,只能说两宋年间的小民真的是举步维艰。
忍不住还要说说珍珠姬。虽然故事的末尾她已经脱离了苦海,但此时已经是宋徽宗宣和七年。两年后,就会发生导致北宋灭亡的靖康之变。这场变故除了徽钦二帝被俘虏,同时还有大量的公主、宗女和命妇都被一同带往北方。
根据《靖康稗史笺证》的记录,这些女人一路上遭到金兵的疯狂蹂躏,被带到北方后一部分被赏赐给进军将领,另一部分则被送进浣衣院中沦为官妓。貌美如花的珍珠姬这个时候应该还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她究竟会有何种遭遇,真的是不忍细想。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