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进庙
暗无天日的山洞似乎栖息着许多生物，黑暗中有无数的发光的眼睛迎接这群陌生的来客。火把熊熊燃烧，照亮黑黢黢山洞。火光到处，四处是黑乎乎的小影子，那是享受冬眠的蝙蝠，可憎的吸血动物。它们似乎受到了惊扰，蠢蠢欲动。他们可不想惊醒这些讨厌的家伙，于是沉默不语，快速的朝前走去。山洞越来越宽阔，可囤甲兵数万而不显得拥挤。行走其间，他们的影子显得很渺小，陪伴他们的仅仅是他们自己的身影，他们仿佛来到了另外的一个宇宙，成为孤独的天外来客。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们来到山洞的一个开阔地带。他们停住脚步，面面相觑，脸上露出愁苦之色——一条裂开的洞中峡谷深不见底，像巨人傻笑时咧开的嘴。峡谷有二、三十米之宽，仅凭莽夫的跳跃是无法逾越的一条鸿沟。
红卫兵小队傻眼了，不知所措。进退维谷，他们成了笑话，空着手回去，会被那些老家伙嘲笑，继续前行又无法跨过这条峡谷，除非他们身上背着神奇的飞行器。他们蹲下来围成圈，齐刷刷的瞅着古画的标注的路线，上面明明白白的标注着这条山洞峡谷，箭头表示直接通过。山洞中的这条峡谷乃是必经之路。
“早知如此，应该把老家伙带过来，至少当时应该好好的审一审，哎…”林峰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手背上的青筋暴起，“老子回去弄死他！”
“马后炮可是不管用的了。”
“悔之晚矣…”
众人议论纷纷，七嘴八舌不知所措。但，眼前的窘迫依然无法化解。面对幽深黑暗的峡谷，众人最终无奈的选择归去。众人按照原路折回。行了数步，子根却是心有不甘的转身朝峡谷走去。
“干什么去！”阿杰追了上去。
“我再瞧瞧峡谷的深度，看看能不能下到谷底穿越峡谷。”子根一面说着一面到了峡谷边缘。
子根探出头去，峡谷深不可测，山谷被黑暗填满，峭壁垂直而下，没有下到谷底的道路。就在子根探头张望时被地上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子根收势不住，一个倒栽葱向峡谷坠落。子根发出凄厉的尖叫，火把脱开手的控制。就在危急时刻，黑暗中一只手牢牢的抓住了子根，像一把咬钳夹住子根的手，子根悬在空中，惊险绝伦。火把却是继续翻跟斗似的坠向谷底，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火把从子根手中脱手落下的瞬间，熊熊的大火照亮方圆数米内的峡谷，黑暗中横着的一根东西闪闪发光。
子根站在峡谷边缘喘气，呼出的白起形成小型的云朵。“没事了！”阿杰伸手拍着子根的肩膀，低声安慰。莫桑和林峰跑了过来，惊讶得不知道说什么。
喘息未定，子根蹲下来，嘴里嘟囔道：“火把！”
大伙都以为子根疯掉了。不过，还在不情愿的照子根的话做了。
火光照耀下，一根手腕粗的黑色的铁索钻入坚硬的地面伸向峡谷对面。绊倒子根，差一点夺取子根小命的罪魁祸首就是这条铁索。黑色的铁索环环相扣像一条冻僵的巨蟒呈“一”字悬浮在峡谷上方。
铁索和黑暗融为一体，难怪慌慌张张的红卫兵小队没有发现，实在是太隐蔽了，也太出人意料。
“妈的！”子根咒骂着，声音在峡谷上方回荡，声音里却是兴奋的喜悦。
“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莫桑口里突然冒出一句绝佳的诗句，那是他在城里混的时候时常有人挂在嘴里的诗句，据说是伟大领袖毛主席的佳作——《七律.长征》。
他们挥舞手中的火把，嘴里发出欢呼。真所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欢声笑语在山谷里回荡。
他们闹够了后，莫桑第一个爬上铁索，手脚并用，灵活得像一只顽劣的小猴。不久后，峡谷对面亮起火把，传来莫桑欢呼雀跃的呼声。林峰、阿杰相继到了峡谷对面，摇晃着点燃的火把召唤畏惧不前的子根。
“骂的，拼了！”子根恶狠狠的咒骂了一句，“不能被兄弟们耻笑。”
随后，子根以莫大的勇气也上了让他惊魂未定的铁链。子根悬在铁链上，脑袋顿时“嗡嗡”作响，感动天旋地转。
“小心！”
“稳住！”
峡谷那头传来红卫兵们的提醒和鼓励。
子根开始移动，像一只疲惫的蜘蛛。铁索微微晃动，发出“哗啦啦”的脆响。时间似乎停顿了。子根一厘米一厘米的前行，铁链的寒意顺着四肢进入子根的身体，子根感到身体开始变得僵硬。身下的万丈深渊仿佛妖魔鬼怪张开血盆大口般无情的注视着他，随时准备撕裂不慎跌落的他，享受一顿美餐。子根额头上渗出冷汗，顺着额头溜进身体，加剧子根渐渐变冷的身体。子根闭上眼睛，努力将恐惧从脑袋里逼出去。“我是胆大包天的红卫兵，我是造反派，我无法无天！骂的，我怕谁！”子根在心里默念，内心爆发出残存的勇气，鼓励他沿着铁索缓缓前行。
“还有五米、四米、三米…”莫桑他们在为子根鼓劲。好不容易，子根抵达峡谷对面，被林峰像老鹰抓小鸡般一把拽离铁索。子根感到自己腾云驾雾，最后双脚落在冰凉但是坚硬的地面上。子根慢慢睁开双眼，瞅见火光下的三对滴溜溜的眼睛，子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他们站在山洞这头，越过黑黢黢的峡谷眺望不久前驻足的对岸，兴高采烈的挥舞着手中的火把，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火把发出呜呜声，伴随着阵阵的浓烟。莫桑似乎看到有什么东西从对面的崖边落向下面的铁索上。对面山洞漆黑，莫桑揉揉眼，心想也许只是疲惫不堪后的幻觉。随后，他们雄赳赳气昂昂的继续前行。前方出现一丝微光，同时传来轰隆隆的声音。他们欢呼雀跃的迎着光亮冲过去，通过逐渐缩小的洞口进入一团白光中。
天外有天，洞外一副生机盎然的景象。天空漂浮着厚厚的浓雾，仿佛刺不穿的战士的白色盔甲。一条白花花的瀑布像水银般从山上飞泻而下，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他们刚才在洞里听到的轰隆隆的声音就是眼前这条气势恢宏的瀑布形成的。瀑布周围落英缤纷。瀑布上方的树木生长茂盛，手腕粗的树根盘根错节，你离不开我，我离不开你。水流顺着一条河道钻入地下的一条暗河，消失不见了。
他们在瀑布前逗留，给竹筒添加溪水，溪水冰冷刺骨却有微微的甜味。他们啃着硬如石头的馒头，难以下咽，不时的啜饮一小口竹筒里倒出的溪水。
一条弯曲的石头小路通向前方，发白的路面像一条蟒蛇推掉的蛇皮。
傍晚时分，天色渐渐黯淡下来。薄雾起来了，仿佛一层薄纱慢慢的从山间蔓延下来，仿佛神仙正在空中挥舞画笔绘制一幅流动的中国山水画。偶尔有鸟雀在林中鸣叫，仿佛在吟唱百日的短暂与不舍。
吃饱喝足，他们顺小路前行。远处，传来布谷鸟的不悲不喜的叫声。
小路两旁的树木枝繁叶茂，虽是寒冬，却是并无凋谢的颓唐。石径斜向上方伸展。他们步行十余分钟，看见绿树丛中露出朱砂红的院墙，琉璃飞檐，一座古老的寺院在参天古木下若隐若现。参天古木亦是掩不住寺庙聚集的灵气。阿杰兴奋得打了个漂亮的响指。他们眼睛放光，兴奋莫名，同时又内心忐忑，不知道等待他们到底是祸还是福。
暮色苍茫。寺庙在夜色和雾气的笼罩下，像一幅浮在云端上的水墨山水画，显得特别的肃穆和庄严。
一轮弯月挂在空中，苍白如白纸。银色的月光泻在青砖地面上，仿佛结了一层薄霜。
寺院前方立了一块石碑，上面布满青苔，字迹尚可分辨，但见上面提诗一首：
佛
大山成就一尊佛，
万佛朝宗遁千山。
佛缘何须当面拜，
心存善念即为佛。
石碑上的字体苍劲有力，如行云流水一挥而就。
寺庙山门上挂在一块斑驳的匾额，上书“无果寺”三字。红色的圆形山门虚掩着，仿佛静静的等待客人的到来。他们推开山门踩着高高的门槛而入，门咯吱咯吱的的朝内打开。院内香烟缭绕，一缕幽淡的檀香袭来。小院里几个古柏硕大无比。小院中间的一棵古树特别显眼，树身奇大，莫桑四人手牵着手刚刚环抱大树一圈。老树历经千年，树身凹凸不平，上面的部分树皮脱落，好像一张京剧脸谱里的大花脸。寺庙面积不算宽敞，仅仅在数间佛堂内供奉着十尊佛像。
一位小沙弥正在逐一点燃佛前的红蜡烛。小沙弥听见有响动声，回头望去，见四名陌生男子正对着自己似笑非笑，似乎下了一跳，脸上顿现惊惧之色，手中的火烛掉落在地上。不过，惊惧从小沙弥脸上一闪而逝，小沙弥从容的从地上拾起火烛。随后，小沙弥弯腰向众人合十作揖后询问莫桑他们是否需要茶水。莫桑摇手拒绝。小沙弥不再理会他们，转身继续点燃其他佛前的红蜡烛去了。
他们全然没把小沙弥当回事，怀着震惊审视着栩栩如生的一尊尊佛像。佛像或庄重，或慈悲，或宁静。佛像形态各异，有的面目狰狞，怒目而视；有的朱唇张开，露出整齐的牙齿，连带迷人的微笑；有的双掌合，盘起而坐；有的手持念珠，双目微闭；有的反弹琵琶，腾云驾雾；有的挺着罗汉肚，斜趟在地上冥想。
他们仔细瞧着佛像，发现佛像已有些许残破，斑斓的色彩掉落不少，可见佛像年代久远，绝非百年之物。
他们漫不经心的欣赏，小沙弥却是忙忙碌碌点亮佛前的红蜡烛。随后，子根上前和小沙弥搭腔。
“庙里只有你一个人么？”
“不，师傅云海云游去了，未归。”
“庙有多久了？”
“师傅说庙已有千年。”
“庙里有宝贝吗？”
“寺庙清苦，乃修行之地，施主说笑了。”
“不说实话？想吃苦头吗？不知道我们红卫兵的厉害？”
“红卫兵？小僧句句实话，出家之人，不打妄语。”
见子根套不出实话，就在小沙弥点亮所有的蜡烛后，他们请小沙弥到院中一棵古柏树下名曰寒暄，实则逼供。小沙弥的回答让众人大失所望，结果被飞来的一拳打翻在地，那是阿杰一记凶狠的长拳。小沙弥吃疼，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后冲出山门，一溜烟的逃走了，消失在冰凉的夜色里。阿杰怒吼着追了出去，雾气顿时涌了过来。伸手不见五指，阿杰失去了小沙弥的踪迹。雾气里似乎隐藏着怪物，阿杰耳畔传来洛洛的笑声，笑声如泣如诉。阿杰感觉后背发凉，身上的汗毛根根直立，阿杰转身朝庙里跑了回去。
屋外的弯月越发苍白，雾气越来越浓，似乎在图谋不轨，蠢蠢欲动。黑暗中传来一声哀鸣，似乎是猫叫，似乎又不是。一只全身黑色的乌鸦借着月色，扑腾着翅膀打碎白色的浓雾，飞落在寺庙里的那棵奇大的古树的树杈上，发出哇的聒噪声，仿佛归队的士兵像队伍报道似的。
小庙幽深的地底传来一声沉闷的声音，盘踞之物也被惊醒，仿佛沉睡千年的老妖的打嗝声，震得地面微微晃动。
龙泉剑客
二O一八年十二月二十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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