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去世大半年了,对奶奶的思念,似乎也并没有那么强烈。
去年冬天,回老家看了看她,当时奶奶已经患老年痴呆症4年了,看见我,知道我是谁,但叫不上名字,我们的交流仅是彼此握紧的双手,和饱含爱意的眼神。
我对奶奶而言,只不过是众多孙女里边其中一个而已。
奶奶三个儿子,每个儿子又有两个闺女,她就是这样在想抱孙子的念想之下,带着我们姐妹几个,后来我终于有了弟弟,弟弟自然是众星捧月的那一个。我们姐妹几个就在奶奶的“培养”之下,学会了好多家务活儿,也懂得了好多从老一辈人传下来的道理。
奶奶是个精明能干的人。
她的针线活特别好,村里人谁家结婚,谁家孩子做满月,需要帮忙缝被子,绣花,做鞋的,她肯定都是座上宾,会热心的指导他们怎样下针秀出来花精致秀气,怎样替鞋样做出来的鞋舒适合脚。
她教导我们,女孩子要会干家务活,而且要干的好,以后婆婆家的就不会小看你。我们努力的朝着奶奶所说那样去做,希望得到奶奶的夸奖,好像这样未来出嫁以后的我就会被婆婆善待。
她的精明能干还体现在和爷爷风雨飘摇的婚姻生活中,爷爷是典型的老实人,借邻居家东西都开不了口的那种,奶奶说,她从两个人结婚起就看不上老实巴交的爷爷,迫于父亲的压力,无奈结婚。她要忍受爷爷的木讷,要强撑着这个家,养大三个儿子一个闺女,她多么不容易。
小时候的我们,其实并不能体会奶奶嘴里所说的“不容易”,我们只能从直观中感受到爷爷的生活似乎更不容易,早出晚归的忙农活,回家还得忍受奶奶的念叨和坏脾气,我们本能的护爷爷,斥责奶奶的霸道无理。
直到多年以后,我成家了,才体会到一个女人婚姻生活中的歇斯底里,包含了一种缺失,对爱的缺失和爱而不得的无奈。似乎一下就理解了奶奶所说的不容易。
4年以前,村里人都盛传奶奶“傻了”,最开始奶奶只是叫不清大伯的名字,后来连家人的称谓都会说错,比如和大伯聊天说大妈的时候,会说,你姐姐回来了吗?我们紧张的赶紧带奶奶上医院检查了以后,小脑萎缩,确诊阿尔兹海默症。
精明能干的奶奶,能说会道的奶奶,最后竟然得了这个病。这对她来说是多么不幸啊!
得病以后的奶奶,对她的打击是日渐加深的。
最开始,亲戚朋友知道奶奶“傻了”以后都来看望她,人来人往的小院,关切的问候,让奶奶的虚荣心得到了空前的满足,她是希望被“众星捧月”般对待的。奶奶这辈子热爱社交,那段时间家里人来人往,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快乐。
可是,人群总有散去的时候,随着奶奶病情的加重, 她发现,和她要好的姐妹也不来找她聊天了,失望溢于言表。我们明白,是奶奶渐渐丧失的语言表达能力,让她失去了仅有的几个好朋友。
人生难道就是这样的吗,前半辈子奶奶是村里的“大红人”,谁家的鸡毛蒜皮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和人相处从不落下风的她,晚年竟变得如此零落。所谓“物极必反”就是这个道理吧。
奶奶是在元旦过后悄无声息的去世的,听到这个消息后,心里并没有太多悲伤,反而为去天国的奶奶暗暗庆幸着,终于不用受罪了。
出殡那天,我的哭喊声特别大,只是因为奶奶生前问过我们,“我死了你们会大声为我哭吗?”农村的葬礼,邻里乡亲都会听一下子孙的哭喊声大不大。好像哭的声音越大,棺材里的那个人就越有面子一样。
为了奶奶去那边也有面子,我和姐姐卖力的哭着,想象着奶奶在天上看着我们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好像小时候看我们做家务做的好,表扬了我们一样。
她走了以后,好像也没有特别想念她,按部就班的工作生活,填满了大脑,似乎连一个小小的角落也没有给她留下,只有一两次梦见奶奶去世哭醒过。
昨天和女儿看我和老公的结婚视频,视频里出现了一个身影,我和女儿说,“看,那是我的奶奶”,眼泪噼里啪啦的流了下来。
想念汹涌而至,久久不能散去。原来我对她的爱从未褪去,珍藏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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