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梅尔基亚德斯家族循着鸟鸣,艰难跋涉,先后多次来到这个原始封闭、保守落后和愚昧蛮荒的马孔多,为马孔多小镇带来外部新世界的信息、见闻和知识,送来了探索世界的工具和仪器,播撒下文明与科学的种子,唤醒他们深藏内心的理性之光。当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正如痴如狂投入到科学研究与应用,兴趣昂然地沉浸于教授孩子们新知识、新技能,畅想外面新世界迷人华彩的关键时刻,在这个一年一度的旱季三月来临时,热望期盼中的梅尔基亚德斯家族却没有如期到来,而来到马孔多的,却是另外一批吉卜赛人。
书中这一段描写十分传神:
奥雷里亚诺上校回想起三月里那个温暖的下午:
父亲在物理课上倏然顿住,一脸着迷的神情,手停在半空中,眼神凝固,倾听着远远传来的高音笛、串铃和鼓的声音。吉卜赛人又来到了村里,推销孟菲斯城的智者们最新惊人的发明。
这是一批新的吉卜赛人。他们与梅尔基亚德斯不是同一个部落,男女女个个都很年轻,只会说他们自己的语言,个个容貌俊美,皮肤油亮,双手灵巧。他们在街上载歌载舞,喧声笑语。
他们为马孔多带来了什么呢?
他们带来了染成各种颜色的鹦鹉,会吟唱意大利的浪漫曲;在手鼓伴奏下能下出一百个金蛋的母鸡;能猜出人所思所想的训练有素的猴子;能退烧又能缝扣子的多功能机器;能忘却痛苦不快的仪器;用来浪费时间的药膏;镀金牙的买药人;六条胳膊的杂耍艺人;喝下就能把人变成一摊散发恶臭柏油的隐形糖浆;鼻上穿着铜环,脚踝缠着铁链的巨人;还有那散发出钻石光芒的——冰块。
这些年轻俊美的吉卜赛人,带来了五花八门、五彩斑斓、耀人耳目的新鲜玩意儿,让整个村子瞬间变了样,迷惑得他们竟然在自己村子的街道间迷失了方向,置身于喧嚷的集市中不知所措。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第一次见识到了冰块,误认为那是一块钻石。那一刻,他竟忘却了自己探索科学的挫败,忘却了梅尔基亚德斯的死亡,说出了颇为惊叹的一句话:这是我们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发明。
而小奥雷里亚诺则对这一情景终生不忘,直到面对行刑队时,仍然能回想到这一刻的神奇经历和感受。当他摸到冰块,像摸到一块火炭一般,他说:它在烧!
而当这批吉卜赛人再次来到马孔多时,就被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识破:这些带来过冰块的吉卜赛人,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证明了他们并非传播进步的使者,而是贩卖娱乐的商人。他们带来的冰块,不是为了推广应用到生活中去,而是纯粹当作了马戏团的奇物;他们带来的一块飞毯,同样没有将其视为交通发展上的重大贡献,而仅仅当作消遣的玩物。而仅仅是这一块飞毯,就引逗的居民们挖出自家埋藏的最后几块金币,以换取一次从村里房顶飞过的短暂经历;还有各种奇巧的玩意儿:人变蟒蛇,砍头表演……更不幸的是:一个美貌的吉卜赛人女郎,把乌尔苏拉的因情妇怀孕而惧怕承担责任的大儿子——何塞.阿尔卡蒂奥也给拐跑了。
当同一批吉卜赛人第三次来到马孔多时,他们又把流动演艺会变成了大型赌场。镇上因此拒绝他们在这里扎营,并将他们视为贪欲与坠落的传播者,不许他们以后再踏上这片土地。
人们的欲望一旦打开,则如同打开了渔夫的魔瓶。马孔多的宿命从此开始注定。道德的沦丧和败坏,往往都是从最初追求爽心悦目和感官刺激破防的。这个与世隔绝的小镇在经过梅尔基亚德斯家族的艰难启迪,刚刚冒出点科学理性精神的萌芽,就被匆匆卷入安逸享乐、声色犬马、放纵败坏的深渊,并从此为马孔多小镇的颓败、没落及至最后的殒灭种下了诱因,埋下了祸根。
正如流行在吉卜赛人部族中的一段名言所说:
时间是用来流浪的,
肉体是用来享乐的,
生命是用来遗忘的,
心灵是用来歌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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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经不起诱惑的!中国人也有句老话:从善如登,从恶如崩!
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中,塑造了丰富多样、生动形象、饱满立体、多彩多姿的吉卜赛人形象,尤其是梅尔基亚德斯这个贯穿全书的“金线人物”,为世界文学史上的吉卜赛人的群像,画出了自己浓墨重彩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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