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我仍会时时想起那个早晨，你将我扶起，帮我理好凌乱的枝条，帮我将根埋好，你的手指修长，皮肤白到透明，脸庞俊美，眉心有颗痣，眼光里尽是温柔。
你说：“红颜无罪，奈何倾城。”
你温柔的看着我残败的花瓣，没有一丝嫌弃却是满眼心疼。然后我的世界颠覆了，就只剩下你的笑，伴着清晨的阳光在露珠下闪烁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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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年少初遇常在我心
那年，我将将十六岁，对于一棵树来说或许是一段不长不短的光阴，我和所有其他的树一样年复一年，从抽芽到落叶，随风起舞，和雨歌唱，从没有什么不同。
那天，正值春光烂漫，却突然雷霆大作，跑来一只白狐，身上带着血迹，见它好生可怜，便想救它一救，谁知那雷竟将我连根拔起，而那狐狸也无力将我救起，只有去找援手去了。
就在遇见你的前一刻，我还在想命运一定是在和我开玩笑，难不成就要香消玉殒了，于是你出现了，那一刻便成了我永远不愿忘记的记忆。
你走以后，那白狐总与我来做伴，我提起你，他告诉我说它常流连凡尘，看遍人间情爱，他说我定是爱上你了。我不是何为情爱，但我很想见你，想拔起自己的跟，不顾一切的奔向你。
想要再一次感受你指尖的温度，甚至想抱抱你，想一直看着你。
我跟狐狸说，我要修身为人，我要去找你。尽管要忍受风雷雨电，尽管一不小心还要失去性命，但是我愿意，我深知自己已无法像从前一样，安静的站在这里百年千年，我想到你身边去。
一千年，整整一千年的修行，忘了有多少次奄奄一息，想起你的笑，我都能挺下去。可这一千年，我却再也没有见过你，我不知道你是否更加伟岸俊秀，不过我想你一定还是那样明媚，你一定早已是翩翩公子，脱了少年模样。
一定有不知多少女子仰慕你，想到这时我都会暗然神伤，枝叶无力的随着风飘荡，狐狸说，我这叫吃醋。
每当冬雪覆盖在我的身上，我都会想起指尖的温暖，好像可以融化整个冬天，你指尖是不是还留着我身上淡淡的桃花香呢?
我就这样一年又一年的修炼，成为异类，忍受着同类的嘲笑，终于那一天风吹麦浪，燕子高飞，我化身为人，粉色纱裙如我的花瓣般艳美，我在河边起舞，第一次化为人形，我高兴地快疯了，我知道是去寻你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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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第一次来到人间，人间太过繁华，太过喧闹，你若从我面前走过，我定能将你一眼识出，你那么宁静，那么美好。我开始四处询问陈国王长子在哪，可所有人都说我疯了，陈国早已被灭国百年了，而你早已不知轮回几世了。
我崩溃了，我不知自己接下来要去干什么,我不相信你已经死了，我不相信你已经不记得我了，纵使我再不相信，我苦苦守候千年，却不知人世间有轮回啊。
我回到南山下，扎根土里，不发芽也不开花。我想永远被封在冰雪里，不来不去。
狐狸每天来给我浇水，卧在我的身边，跟我说话，他说，人的生命很短暂，让我忘了那个人类，好好修炼纵情山水，看看这天下美景，也尝尝人间绝味；他说，你要是再不喝水，就会干枯了，变成柴火，被樵夫拿去烧菜了；他说，你去找他的转世今生吧，你去问问他，你……
转世？今生？
02多年不减深情
我上到佛明寺，人类都说这是天底下最灵验的寺庙，狐狸说，那里是我万万去不得的地方。我一次一次的撞上佛光，一次次被撞回来，我大喊：“佛不说光照万物，难道我不是吗？为何拒我于佛门之外，我苦修千年去无法得偿所愿，为什么连佛也无法包容我，那你要让我上哪里去？”
这时方丈走了出来，他说:“你就是南山下那株桃花？”
“是。”
“你为情所困，心中执念难消，你可知人妖殊途，不得善果？”
“可我千年修行，耽风饮露，从未伤一花一草一木之性命，从未为不善之事，我不求结果，只求一见，难道仅此这样，佛也说不可为？佛既说不可为，又何必千年前赐我那偶然一见的尘缘？”
“你执着了一千年，所历雷火之劫何止百次，这一切都是上天在阻挠你的脚步，妖人不能同行，你可明白？”
“我明白，可是……”
“放下吧，好好修行，忘记烦扰，大爱会抚平你不安的内心。”
“放下，叫我如何放下，千年前我本是一棵桃花树，春天开花，冬天覆雪，受混沌之行束缚，却也超脱世外，无烦无扰，没有上天劫难，不受同伴排挤，可是为了他，一千年来，同伴离我而去，成为异类，就是希望有一天能找到他，见到他。”
“找到又如何，见了又如何，空牵挂，莫说他早已几世轮回，忘记世间牵挂，就算当时他也未必记得一棵树，如今他已与她人嫁娶，你又该当如何。世间情缘皆有天定，不可强求，你二人仅有一面之缘，你又何必强求呢？”
“就算他已为人夫，为人父我也要见他，不枉我千年相思，大师，我只求一见，别无他求，望大师告知我他今世所在之处。”
他哪肯轻易助我，我在寺前跪了三天三夜，大雪覆满了我的全身，这个冬天可太冷了，冷的让我害怕，最后他说你在城中杨府，便转身离去，道一句：“愚钝，与世无缘，勿恋人间，若行不义，五雷加身。”
是，我是愚钝，就这一次，最后一次。
我起身整理着装，学人世间的女子，裙裾飘摇，胭脂粉黛，来到你家，你家门前却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大红的喜字，下人们忙里忙外，宾客们道着恭喜。一会儿，接亲的花轿到了，前面那个高头大马上的可不就是你，皮肤白皙，高挺的鼻梁，眉心有颗痣，彬彬有礼，温文儒雅，眼里藏不住的喜悦，你伸手拉住新娘，将她小心的扶到院子里，你们真的很般配，她娇小玲珑，隔着红盖头，我看见她两颊羞红，却藏不住的幸福，我随着拥挤的人流进了大厅，大厅中红幔盘绕，好不喜庆。
我想到了千万种和你再见的情景，却从未想过，再见你时，你却洞房花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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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要拜堂了，我叫住你，你就那样看着我，离我那么近，一如当年，我好想摸摸你的脸，我问：“不知公子是否认识小女？”
你只说：“对不起姑娘，我只觉得姑娘眼熟，却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你是否还记得，红颜无罪，奈何倾城？”
“姑娘却有倾国之貌，只是在下只与夫人说过此话，此一生余只爱夫人一人，有夫人一人足以，姑娘可能认错人了。”
“即使如此，我祝福你们白头偕老，以后别忘了领夫人常去南山下游玩，那里有一树桃花，为你开了千年。”说罢我便转身离去，留下满堂惊愕的客人。
继而拜天地的声音想起，我的眼睛却湿润了，我知道那叫眼泪，很苦，苦到心里。
-end-
以往我站在南山下，常听世间女子念诗，大约是此时心境。
你说帘外海棠，锦屏鸳鸯，后来庭院春深，咫尺画堂；
你说笛声如诉，费尽思量，后来茶烟尚绿，人影茫茫；
你说可人如玉，与子携臧，后来长亭远望，夜色微凉；
你说霞染天光，陌上花开与谁亭，后来烟笼暗柳湖心水动影无双；
你说彼岸灯火，心之所向，后来渔舟唱晚，烟雨彷徨；
你说良辰美景，乘兴独往，后来红尘紫陌，雪落太行；
你说赋尽高唐，三生石上，后来君居淄古，妾家河阳。
后来我回到南山下，春开花，冬覆雪，年年朝朝。
有一年春天，一辆马车驶来，下来三三两两的人，那人是你，你还是一样那么温暖，你领着她，生怕她摔着，中间的该是你们的孩子，你们指着我说：“看那一树桃花好美。”时光仿佛回到了千年前，你对我说：“好美。”
满世界又下起了雨，泪水又苦到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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