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趣。
就想找个有趣的地方。趣，当然得是自定义。于是再一次撬动了那个年久失修，又常常耿耿于怀的旧题材，把自己陷进去。
那便是"二厂"。原来叫盐化二厂，后来叫什么呢？当盐化局改叫南风集团时，顺延地，是否该叫南风二厂？不妥，难听死了。还是叫二厂带劲，不必修饰，穿靴戴帽，好像是叫自家的“二哥"。
小时候，家乡小村和二厂毗邻。只是，那时二厂太大，我的村又太小，说是邻居，听起来有点像是在傍大款的感觉。
那时，和那时我的眼里，二厂确实很大。几乎我把我一半的童年时光消费去，"腻"给了她。
因为修路，骑车子与汽车们挤在同一个便道上，紧紧张张了一阵，和发小太平一起，凭着旧忆，寻寻觅觅，一个拐弯，总算切入了记忆里的“二厂"之门。
却一个斑马横杆，戛然之。逼我与二厂绝交么。问进去干啥？
是啊，干啥？
憋了足足半分钟，笑殷殷的，伙计的嘴里蹦出来了个文皱的词儿:怀旧。小时候总在二厂玩，拾碳胡。同学回来，想看看。
怀旧啊！不行。门房，四十来岁的一膀爷:专挡怀旧者。
理由是:去年放进去了一些老工人，带着儿孙拿手机乱拍，朋友圈里发图片，还说想当年……云云。领导说影响不好。
好说呆说说不通，怀旧，也需得求情么？一点点颓然。
只好另想办法了。退出现场，另找一个视角，四目游弋间，就看西头一一那时的专用铁道还在呢。虽然早已是芜草丛生，却远处停放的几节黑皮车厢，依稀还在旧忆里等着我。暗自庆幸。
把自行车安置好，也顾不上尘埃蛛网，一个眼色，当年的铁道游击队一般，我俩漫没于铁道的荒草中。这是要穿越么？好在那年摸爬的功夫还在。
也果然，理解了刚才那膀爷的话。心里一惊，所到之处，眼之所及，荒野草宿的底稿上，尽是些废弃的破败厂房，生锈机械的车间。读来的只是颓废、落寞、荒凉叠加的现场。
曾经的烟囱林林，层楼列列，热气腾腾的景象呢？心在问，眼无答。怎么就此一时彼一时了呢。
那时，我们眼里的工人阶级，是罩着令人羡慕的光环的。那天蓝色劳动服，那桔黄色安全帽，那墨色的高腰雨靴，和那赫然的十棱角脸庞，标配得让人嫉妒恨。以及用捅火炉长钩子，防护戴的墨镜，脖子上搭的一根白毛巾，都是那时我的眼馋物。
现在想想，其实是羡慕那一份能在厂里自由自在行走的"特权"，那一份当家做主的身份。
因为那时，小不点的我们，更像是反派的角色，每人挎一个竹编的筐子，方言叫"措"。只能限制在厂里的一些规定角落处晃悠一一为捡拾炉渣里未烧尽的"碳核"，方言:碳胡。可惜，那时僧多粥少场面，让我们呈类似落荒的难民形象，和仅强于乞丐身份的窘态。但是，那个年头，幼小的心灵，已经开启了小小稻梁谋的心态么。
那时，小学，初中年纪。每到星期天，便是与约好的玩伴一起，一人"㨤"着一个"措"子，朝向二厂，结伴而行。直到去到城里上高中，才疏远了二厂。关系最好的一个玩伴，学名祁X宝，但村里都喊他“孬蛋"。
那时，小名在村里很普遍，多是以“丑陋"面目出现。如此，小时候得来的一些油腻，小伎俩，都是跟他混来的。作为另一份乐趣，也拜他所赐。
春夏秋冬，风吹雨淋日晒的日子，成就了那一份灰头土脸的童年形象。
想起那时的情节，真是不忍卒读了，却它又沉在记忆里固执得无法删掉。一方面是一份苦难，另一方面又是制造人生韧性的必要淬炼？也只好这样认为了。
记得有长我几岁的一位远房亲戚，在一次哄抢被刚捅下来的炉渣时，一脚蹬空，滑入高温的炉渣堆，造成下肢烧伤，场面惨烈。
这些，本是给家里做饭取暖用的。虽然，也偶尔有些意外，偷拾一些碎铜烂铁，拿回来，三角五角的卖给收烂货的，赚个童年的馋嘴零吃？甚至补贴给学习用具。那时，支撑我们行为的理论根据已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歪道理。
先前，写文章总爱用物是人非之成语，今日身陷于曾经的“物"境里不能自拔，才深深感受到时光的流动无止，才感叹世事的流动之残酷。
无意臧痞琢磨人非物亦非的眼前之状况。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历史的长河，哪一次是因了人的脆弱的情怀，而特许了一次"拐弯"，或改道？
只是感觉到这曾经的二厂，在人去楼空之下，弥漫着一种无以言表的孤独、寂寞、失落之况味。
深一脚浅一脚摸索在惜别的"鸟道"时，才发现，只累累的植物，还一味地茂密着，无论年代，不计后果的海棠依旧着。无视这里早已是“换了人间"。
不管如何，"二厂"的名词，注定是我生命里童年板块的一个重要词根。在那头，牵引着我记忆里一筐沉甸甸的往事，难以消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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