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那一瞬间的情动,往往都是不圆满的。好比如蝉来自山林,我们在尘世间,能与蝉心意相通吗?蝉喜欢站在枝头为自己鸣噪,以显示自己的清高,我们人何尝不是呢?
人,也是一种自作多情的动物,偏爱于在自作多情的梦幻中沉沦着、救赎着。
一声鸟叫,半声鸣蝉,一根偶尔飘动的柳枝,或者是一只沉睡的虫子,这些都能勾起我们最细微的幻想。
如果有不可以对别人说的心事,便是感叹的由头,或者用那潺潺流动的笔墨,在想象中近乎霸道地凝视着某个尚不知情的物件,然后让物件走进我们的情绪,强迫物件与我们同病相怜,共同感伤。
其实,我们是否问过那些鸟、蝉,虫子、柳条……那些被我们我们咏了无数遍的它们,是否愿意呢?
是的,我们从来不问,只是从它们无辜的木呆中,寻找自己想要的情绪。
这些是我读李商隐的《蝉》想到的:
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
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
薄宦梗犹泛,故园芜已平。
烦君最相警,我亦举家清。
首联“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以蝉的生活习性起兴。“高”以蝉栖高树暗喻自己的清高;蝉的“难饱”又与作者身世感受暗合。
由“难饱”而引出“声”来,所以哀中又有“恨”。但这样的鸣声却是徒劳,并不能使它摆脱难饱的困境。
颔联“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进一步地描摹了蝉的鸣声。蝉的鸣声到五更天亮时,已经稀疏得快要断绝了,可是一树的叶子还是那样碧绿,并不为它的“疏欲断”而悲伤憔悴,显得那样冷酷无情。
“薄宦梗犹泛,故园芜己平。”颈联随之一转,换了主题。抛开咏蝉,转到自己身上。联想到了自身的不幸,回忆自己的仕宦生涯,流露出不尽的感慨。
尾联“烦君最相警,我亦举家清”,“君”与“我”对举,把咏物和抒情密切结合,而又呼应开头,首尾圆合。
蝉的难饱正与我也举家清贫相应;蝉的鸣叫声,又提醒我这个与蝉境遇相似的小官,想到“故园芜已平”,不免勾起赋归之念。
据史料记载,钱钟书评论这首诗说:“蝉饥而哀鸣,树则漠然无动,油然自绿也(油然自绿是对“碧”字的很好说明)。树无情而人(‘我’)有情,遂起同感。蝉栖树上,却恝置(犹淡忘)之;蝉鸣非为‘我’发,‘我’却谓其‘相警’,是蝉于我亦‘无情’,而我与之为有情也。错综细腻。”钱先生指出不仅树无情而蝉亦无情,进一步说明咏蝉与抒情的错综关系。
究竟是人无情还是物无情,这些都是我们自作多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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