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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學回憶 1

留學回憶 1

作者: 書旅 | 来源:发表于2017-05-22 12:27 被阅读34次

    本科畢業

    1992年夏季,廈門的天氣,和往年一樣悶熱。天空湛藍的海濱,大朵白雲如棉,校園裏,鳳凰花旃紅怒放,在知了無盡的長鳴裏,傍著青翠綠樹,鬥艷奇花異香。每年的6月,是應屆生畢業離校的時間,四年同窗,依依不捨,畢業在即,學子們就要各分東西,情侶們就要灑淚分離。從相互簽名留言,交換照片,到最後托運行李,火車站送別,鳳凰樹下,魯迅廣場,到上弦場邊,執手相看淚眼,無語依依而別的畢業生很多。長亭外,古道邊,是老一代人的記憶,而這70後一代少男少女們的青春,也隨著蟬聲中這個畫面,停格在他們各自腦海之中,那是25年前的一個夏天。

    廈大面向全國招生,學生大多來自國內其它省市,本地的學生不多。會計系88級,除了國際會計專業,二十個廈門人之外,會一,會二和審計班的同學,均來自外地,占絕大多數。他們當中許多人,畢業後離開廈門,回到故鄉,也有的按分配,去北上廣等大城市工作。宿舍裡,樓道上,是離亂的雜物,和匆匆的身影,校園裏的空氣,有些落寞。

    托父母之福,我從小在這依山傍海,湖光山色極美的校園內成長,那時已住了二十年。畢業後,既沒有離開廈門的計劃,我的心情,便與班上同學們迥然不同。本科畢業對我來說,有點像在本地的小學,中學完成學業之後,再一次面對未來的憧憬或迷茫。難過之情既不怎麼強烈,我也就沒有花很多時間,與同窗好友們道別。

    在會二班上同學們眼裡,我是一個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不善交往,喜歡獨來獨往,我行我素,有一點高傲,卻又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的年輕人。我厭惡會計,在本科班上和系裡,幾乎沒有要好的朋友。整個大學四年,我不是忙著與外系朋友廝混,唱歌,打球,就是獨自一人,躲在一個安靜角落,欣賞音樂,或將自己關在書房,苦讀英文。

    提到自己在本科裡,與班上同學們若即若離的關係,也有一個來由。這與我誤打誤撞,被排到系裡,原本不屬於自己的班級有關。

    1988入學那年,大一還未開始,我原是父親計劃當中,被錄取在“國際會計”班,一個只有20個廈門人,由市委委托培訓的“好”專業。這個班級的學生,畢業前就已有分配好了的工作。但因為一個奇怪的緣由,我剛入學幾天,卻被刷出這個專業,分班排到了滿載全國各地學生的會計二班。父親多年後,對這件事還耿耿於懷,念念叨叨。因為他是廈大老資格的教師,給唯一的兒子,安排最好專業的計劃,因故泡湯,令他十分懊惱。在我來說,那倒是因禍得福的一件好事,因為畢業後,為了出國,我不必上交巨額委培費給市裡勞動局。當時國會班的廈大子女,後來倒不如我,這般輕易遠走高飛。

    當時唯一的遺憾,便是整個本科期間,班上五十多人,只有我和另外一位男同學是廈門人,我一個本地人,反倒成了少數。從小在廈大長大,我結交的朋友,除了廈門人,還是廈門本地人。剛認識班上這一大群生活習氣很不相同的外地同齡人,我有些不習慣。印象中有一次,當各地同學們,興高采烈的談論著廈大海濱的美麗,並計劃著去野炊之時,我心裡卻想著,那片我去過幾百次的沙灘,和背後的小山,到底有什麼好看的,能不能有人陪我去逛逛書店。當時的心情,是多麼留戀那些去了外地的中學同學啊。

    生長在四口之家,父母又都是本校畢業,在學校教書的教授,我的家裡生活雖不富裕,各類所需也都有供應。校園環境,涉世未深,對於掙錢花錢,我不但一竅不通,更無一點興趣。廈大就像自己家裡的後花園,我在本地上學,過著悠哉逍遙的日子,沒有把那些外地同學,看在眼裡。本科時候,愛住宿舍就住,愛回家吃點小灶,就回家住。學校的公共教室,晚上燈開到11點,班上同學們每天辛苦,晚自習要搶佔位子,而我卻閒來有一個單獨可以享用,屬於父親系裡的,電燈愛開到幾點,就能開到幾點的寬敞教研室。這種公子哥兒,只和本地人打交道的態度,使我在班上,並不很受歡迎。

    畢業那個夏天,同學們忙著告別廈門,我自顧去找從外地讀書回來的中學同學玩。當時未曾想過,也就再過兩年之後,自己不但會離開廈門,更是獨自離開中國,直至今日,再也沒有回到故鄉長居。與大學班上的同學們相比,我人生中真正的“本科畢業”憂鬱症,更遲,又更大一些。在那段飛逝的本科時光裡,與同學們的關係一般,與家裡人的關係,其實也沒多好。習慣了父母家中的小康生活,衣食無憂,在那時,卻已住到膩煩。離家獨立成長,於我來說,雖是一種悄悄的沖動,在年歲推動下,慢慢漸長,直至如潮,澎湃於胸,畢竟自己已經22歲,從少年,進入了青年期。

    既然不打算留在廈門很久,找工作壓力就小了很多。畢業後,我先是在一家私營公司叫中大外貿的,打工做了半年,然後應徵外資企業ABB在廈門的分公司,在財務部當個出納,一直做到93年底。廈門ABB是一個瑞士/瑞典公司,與廈門供電局合資企業,在湖里火炬高科技開發區建廠,招了好些年輕畢業生,生產中壓開關。公司裡的中層管理人才,大多是熟悉中英文的東南亞華人,來自新加坡或馬來西亞。我剛畢業,在財務部混,得到很高的工資,又期望出國,所以工作上的壓力不大。與許多年輕同事每天坐著公司的班車,來回於廈大和新開發的湖里工業區,下班後打打羽毛球,或去卡拉OK唱歌,成為朋友,沒有爸媽管,日子過得比較開心。

    我姐比我早到美國兩年,來信介紹,也鼓勵我準備出國深造。教授家庭,孩子的成功一切以學位學分為標準,而我不管,一心只想遠走高飛。要在國外讀研,必需過語言關,工商管理專業的研究生,必需考托福和GMAT,辦完碩士留學的申請後才能出國。於是本科畢業後,除了上班以外,常常獨自一人,騎著單車,在校內不同的教學樓裡,找書桌,做習題,預備留學考試。博學,映雪,同安,囊螢,東區藝術學院等教學樓的公共教室裡,常有一個個頭不高,身材瘦小,又有點邋遢的年輕人,抱著劉毅,蒲大宏等的托福教材,搖頭晃腦,念念叨叨啃著英文單詞,那情形有如古代書生上京趕考之前。那時還沒有新東方。

    照我在本科的學分,並英文的水準,能考研出國,完全是個奇跡。我從小對中文興趣有加,對外文卻十分厭惡。87年高中畢業,參加高考,英文成績77分,經過補習一年,總算考進廈大。二次高考,各門學科成績都有進步,英文科卻不進反退,只得了66分。大四那年,考過托福一次,成績560,本科畢業後又考兩次,原以為成績會明顯提高,不料一次570,另一次降到550,剛到幾所大學申請的底線。大失所望,也嚇得我不敢再考,信心全無。其實那時不知,自己一生讀書考試的能力,也就僅此而已。兩年後國外碩士畢業,也沒有創造什麼成績-甚至大學本科四年和研究生兩年讀的書,對於後來的工作,也幫助甚微,這是後話。(注,在上世紀90年代,托福考試還是筆試紙考,滿分是677分)

    出國讀書,乘的是末班車,靠的是離開父母,獨自遠遊闖蕩生活的熱心信心。一般男生在高中畢業時,立下志願,告別父母,那負岌遠讀的心情,我在六年之後才有體會,成熟之晚,可見一斑。二十年後,為人父母,當我工作家庭都興旺順利之時,回想出國過程,不能不十分感恩,也知道,上帝對那些後知後覺的人,一定也曾看顧。我也相信,凡事自己只要努力,都不會太遲,大器晚成,也未可知。

    告別廈門

    出國聯系學校過程中,姐夫幫了大忙。他比我早一年來美,在新墨西哥州ENMU讀完一個學期後,馬上轉學到位於拉伯克(Lubbock)的德克薩斯理工大學。在離開ENMU之前,又向教授推薦了我。不久後,我順利收到學校發來的錄取通知書。雖然自己托福的總分只有550,廣州簽證卻十分順利,一次過關。那份有半獎的I-20,舉足輕重。出國事上,姐夫有一半的功勞,至今我對他的幫助還心存感激。

    93年冬天,要過新年之際,是很忙碌的時間。在出國前,我辭掉了ABB的工作,與前來相送的親友們相聚一堂。從小到大在廈門的朋友極多,不但有小學,中學,大學的同學,還有廈大子女,和公司同事。當時出國是挺令人羨慕的事,大家也知道,出國的人,好像嫁出去的,不再回來了。“當你愛的人,和愛你的人都聚在一起”為你送行,那情景,真像一次像樣的“畢業”,至於未來的結局,是否如周治平《Mr.Lee你要到哪裡去》歌裡唱的,我的心裡,卻不知可否。離開中國獨自遠行,既興奮也有點膽怯,我拜訪了許多大學和中學的老師,父母的同事,就是小時候叫叔叔阿姨的那些老師們,與他們合照了不少照片,心裡沒有想到,與有些老師長輩,那就是此生最後一面。

    去美國的方式,是由廈門坐船到香港,再乘機飛到學校附近的城市Lubbock,然後乘車到學校。記得有張照片裡,自己穿著厚重的深藍色大衣,背著一個大背包,雙手拿著兩個大箱,在碼頭回望,那就是我此生離開中國的一刻。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行李經過母親多次打包,裡面盡一切可能塞滿了需要的,能帶的,有用的東西,沒剩下任何空間。爸爸的愛,是實在的付出,知道自己的兒子要遠離,他拿出自己辛苦積蓄的私房錢,換成美金700元,放在我的手裏,作為去異國他鄉第一學期的生活費。那就是所有的費用了,其他的靠半獎,前提是每個學期所有課程,不能有哪一門,學分低於B。

    廈門的冬天很冷,1月7日是晴天,輪船從廈門港緩緩離去,慢慢駛過海面,遠遠可以看見廈大海濱依山的白色樓房。多年後父親說,那一天在港口告別後,母親回到家中,站在六樓陽臺上,朝著大船拼命揮動著手絹,不停地向我招手,依稀看到夾板上一個小黑點,把它當成了我。但我已看不見她,她臉頰上的熱淚,我也不能體會。今年我的女兒已經17歲,明年就要離開家進入大學,將來分離的那一刻,我或許才能真正體會母親當年的心情。

    送走我後,家裡就正式空巢,那年父親63,母親60差一歲。我在香港稍停了一天,由媽媽的遠親招待,又送上飛機經西海岸飛到德克薩斯州。

    1994年一月九號,是我來到美洲大陸的日子,當時為了趕學校春季開學,住在德州小城Lubbuck(拉伯克)的姐夫,親自開車兩小時,送我到ENMU所在的小鎮–Portales,NM。

    這一走,沒想到就與美國中南部,富饒的“南大荒”結緣,在德州生活了超過二十年。人一生的軌跡,真是難以預測。

    2017-05

    徑幽軒,書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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