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石墨杨
一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几回回里,梦里回家,口口声声说想家,却是不敢轻易回家,没有衣锦何以还乡?
一整片浓郁的玉米地里,玉米行子间细细的水汩汩的流着,嬉戏着打着转儿圈绕着母亲白皙的小腿,粘着青黄的泥水,水漫灌四散开,水流向低凹的漆黑处。父亲守在机井旁看机器,井刚抽出来的水甚凉,侵在水里冰冷冷的。夜里你能听见玉米杆子噌噌往上长,长势喜人。也许今年也是一个丰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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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亦是少年。时间是一只藏在黑暗中的温柔的手,在你一出神一恍惚之间,物走星移。岁月抚摸我头生了白丝,而她两鬓不知何时已落了灰白。
去年七月中旬,母亲和堂嫂一起去韩城的大山里采摘花椒。回来她整个人瘦了一圈,脸上晒得黑黝黝的,尤其那布满血刺的指头蛋儿上,刺在她的手上,如针刺在我心里。我不忍看她的手,又忍住不去看,那双粗糙的手上星星点点的黑点儿,无法褪去的花椒汁液侵染的可怜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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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刺开始扎着有点疼,到后来麻木了就不疼了。她有一股子不服输的坚忍,精气神。她常常说:“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看着毅然豁达的她,我心中充满深深的自责,无能没有挣大钱让她过上幸福的晚年。
前年秋天,连绵不断的秋雨甚是愁人。大坝南边的自留地的成熟的棉花杆被雨水泡了,那一地的棉花,一地的心血,是为儿子结婚做喜被用的。家乡有习俗,母亲要亲手为儿子缝几床喜被,送给儿子最深沉,最温暖的祝福。
母亲着急,全然不顾体弱多病的身体,自顾自的去地里采摘棉花,她淋雨受风寒,支气管炎犯了,在县城的医院住了些日子。从四舅那里知道为母亲种棉花的生病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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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棉花是她一脚深一脚浅的在泥泞的地里采摘的。你可知道深秋的水有多寒冷,眼泪化作冰冷刺骨的秋水。母亲怕冻着我们,一定看着我们穿上高靿雨靴,直到把地里剩下的棉花摘完,才露出温暖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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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戴着老花镜一针一针的缝的几床新婚的被子,手脚虽没有以前利落了,但针线活的手艺不减当年。
母不嫌子贫,子不嫌母丑。距离在忽远忽近,近与远之间,亦然不能阻隔两颗彼此挂念的心。
少时读孟郊的《游子吟》“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好读书不解其中味,如今读来不禁潸然泪下。
母亲喜欢纳鞋底,给我们做布鞋,尽管穿布鞋的时间越来越少,但是她没有停下手里的针线活。
旧挂历成了稀罕物,除了开学给新书包书皮,母亲大方的给我们几张,叮嘱不要浪费纸。我们的因为挂历纸质硬朗,可以做鞋样。
晌午,她盘腿坐在竹席上,用穿旧的衣服打袼褙,一层浆糊一层布,晒在太阳底下,干巴巴的如锅巴。
铺平了按着鞋样剪成鞋底,鞋帮子。按着不同的鞋样儿尺寸,做了大小不同的鞋。一双双布鞋都是母亲一个针眼一个针眼纳鞋底纳的出来,手上戴顶针的地方落了茧子。
辞旧迎新之际,穿着母亲纳的黑色条绒新鞋,走亲戚得了不少压岁钱,心里美滋滋的,在爆竹声中迎来新岁。
二
回家喜欢吃母亲做的手擀面,喜欢母亲烙的锅盔,摊的煎饼。我时常说饭馆里的饭没有家里的香,妻子不信。
你想想家里的饭,你吃一辈子母亲做的饭也百吃不厌,因为每一顿饭里都倾注了母亲的爱意。而饭馆里的师傅师出名门,且技艺远远胜过母亲,但是他的饭菜逐利,爱意少了,自然不能恒久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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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为这个家,为我们兄弟俩付出的毕生心血,我心里清清楚楚。母亲是一个大度的人。母亲和妯娌之间的关系很好。母亲常劝我们与人为善,小时候母亲总是说小娃勤人人爱,教人懂礼数。叫人不折本,舌头打个滚。简单易学的道理,我们都记下了。
如今我们成家立业了。看到母亲宠溺小孙女一诺的时候。忽然想起对我们兄弟的严厉。俗话说:“慈母多败儿”。当初母亲的严厉至今思来此生感激不尽。
小学因为偷着抽烟,被母亲一巴掌抽的流了鼻血,年纪尚小只觉得母亲严厉,心里惧怕。母亲打完一边问我为什么挨打,一边耐心的教导讲娃啊!年纪小吸烟对身体不好,容易得病,母亲没有讲太多道理,又去忙了。
后来知识见长,懂得吸烟吸烟有害健康。若不是当初母亲的良苦用心,一巴掌警醒我,如今估计有多了个烟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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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龙应台在《目送》中对儿子安德烈中如是说,“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人长大成家意味着分离,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一个孩子从父母温柔的怀抱里走出来,长大成人,成家立业,越走越远。
昨天和母亲通电话,想回家看看。母亲说:“你工作忙就别回来了,来回折腾的,妈啥都好着呢!”匆匆挂了电话,早些去买回家的吃食。
回家陪他们去看日初日落,一起翻看相册里年轻的一瞬,一起在清风里听蛙声蝉鸣,一起去坝北的地里收玉米,一起围着红泥小火炉煮茶话家常。
我是思想的搬运者——石墨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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