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止DORA
“我，坐在斜阳浅照的石阶上，望着这个眼睛清亮的小孩专心地做一件事；是的，我愿意等上一辈子的时间，让他从从容容地把这个蝴蝶结扎好，用他五岁的手指。”
——龙应台
我愿意等上一辈子的时间，让自己从从容容地成全这场独白，这场属于生命的独白。
01
“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死亡”
生命似乎是由生而始，死而终。我们常感受生命诞生的喜悦，也哀叹生命消逝的悲伤。
在老家，我们管八十岁以上老人的死叫喜丧。我一直不懂，既是丧，又何有喜可言呢。我把这句话问出来是在奶奶的丧礼上。
那天人很多，有好多不认识的阿姨在灵前哭丧，哭的很大声。我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大家不停地从这里到那里，发东西，接待前来奔丧的人，安排座位。我好像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正堂放着奶奶的遗体。那个佝偻的老人似乎以后都要永远地躺在那了，离开我的生活，离开这个世界。
内心氤氲着悲伤，不知在那站了多久，等我转过身，发现哭丧的人已经停了。他们在桌子上拿着一些瓜子，正在和妈妈他们聊着天。说着说着突然就笑起来，我感觉很莫名其妙，明明她们的颊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呢。
我走到遗体旁，看着被白布盖着的瘦小的身体，只有一些模糊的轮廓从白布中显露出来。正上方挂着奶奶的遗像，她在笑，那笑就在前几天，还那么鲜活，那么温暖，现在却已经永远沉寂在白布下了。
她们还在笑，为什么笑得出来，奶奶死了，不是吗？
晚上客人散了之后，我帮着妈妈收拾一片狼藉的院子，鲜红炮竹遍地都是，还有红色的糖纸，褐色的瓜子壳，糕点的袋子散落各地，层层叠叠，积成了厚厚的一堆。我一点一点地扫尽它们，眼却似乎被这红灼的烧起来，泪流出来，我终于获了一丝清凉。
妈妈似乎看见了我的泪，走过来将我抱住，“傻孩子，这是喜丧，你哭什么，不吉利的。”她笑着，带着一种我不知道的哀伤。
“什么是喜丧，奶奶明明死了啊，她再也不会回来了，怎么会是喜丧？”似乎终于找到一个宣泄口，我将积压了许久的疑问连珠炮似的倒出。
妈妈轻轻抚着我的头，语气温柔悠远：“喜丧啊！像奶奶那样大年纪的人死了就叫喜丧啊，奶奶活了八十多岁，够了。阿止，你知道以前的人寿命有多短吗？一般人也就活个五六十岁，上七十岁的就算高寿了。你外公，也就是我爸爸，只活了四十多岁呢！你说，奶奶活了这么大岁数才死，是不是喜丧呢？”
原来，这就是喜丧啊！
02
偶然在尤家花园遇见青龙盘石，看着那苍翠的松与诡谲的石结合，竟奇异的和谐。
上半年住院的时候，我隔壁床是一个乐观开朗的女孩。她对每个人都热情，跟我妈妈尤其聊得热烈，但就是对她自己的妈妈不冷不热，百般挑剔。
她住院的时候我刚做完手术，身体很虚弱，妈妈每天陪着我没事做我很过意不去，刚好隔壁床来了个热情的姑娘，我就让妈妈没事跟她聊聊天。
没想到这一聊就停不下来了。那个女孩年纪比我大一点，听妈妈说，她人很懂事，早些年就离开家在社会上闯荡了。今年住院跟我一样要做个小手术，她第一次做手术有点害怕，就特别感谢我妈妈陪她聊天。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看见她妈妈站在一旁低着头，默默做着事，感觉有些落寞。
我当时因为比较虚弱，整个人就差不多一直躺着。每次妈妈跟她聊天的时候我都默默听着她们聊，偶尔也看看她妈妈在做什么，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能在她身上看见那股落寞。
没过多久，不知道是因为术前焦虑还是别的什么，因为没有吃到想吃的东西，女孩很愤怒地训斥她妈妈。而那个妈妈就站在一旁，小声的辩解着，只是看见女儿越发愤怒的神情，她的那点辩解也停止了。
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局促地站在那里，双手紧紧捏着衣角，偶尔听见女孩说的话比较重，她的嘴微动，像要说些什么，但马上就会忍下来，眼眶就跟着红了一圈。
这样的场景几乎每天都会出现，直到女孩做完手术，她根本无力去打响这场战争才停止。女孩妈妈的陪床很周到，好几次我半夜醒过来都看见她用棉签悄悄给女孩润唇。
她们的战争因为手术熄火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手术过后太过虚弱，直到我出院那天，女孩都没再和妈妈吵过架，她们的聊天变得多了起来。而我的情况也恢复了很多，妈妈就专心陪着我，也很少和女孩聊天了。
记得出院的那天，女孩靠在她妈妈身上，很开心的和我说再见，那是和平常不一样的开心，与她刚进医院时大不相同，她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整个人好像从出鞘的宝剑变成了温润的玉。
后来听妈妈说，女孩的妈妈在以前做过一些不好的事，女孩一直没法原谅她，在医院的时候就想法子折腾她。我听完后眼前却浮现了出院时的女孩，眼角眉梢都带笑的女孩。她现在，应该已经不再介怀了吧！
像尤家花园的青龙盘石紧紧相依，千年不改。生命大抵都是如此，在磨合中成全彼此，在陪伴中融为一体。
03
德国哲学家马丁·海德格尔曾在《存在与时间》提出过一个“向死而生”的观点。
人只要还没有亡故，就是向死的方向活着。这是他对这个观点的解释，谁说不是呢？只要我们还没消亡，我们就是在死的这个过程中活着。
记得曾经有人问过我，如果你还能再活三天，你会怎样度过这三天呢？这个问题似乎是将我们的整个生命都浓缩在这三天了，三天的存在，似乎就是你整段生命的独白。
这个问题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我身边的圈子里疯传，大家都互相问，如果你的生命只剩最后三天，你会用这三天做什么呢。
当时最好笑的一个回答是，我会跟学校请假回家，我三天后就会死了，还读什么书，回家后我会把那些以前想做不敢做的事统统做一遍。我会涂上妈妈的口红，穿上高跟鞋，去约喜欢的男生去看电影……
我当时的回答是，我要去找妈妈，让她陪我度过这最后的三天，我们一起玩，一起买东西，一起看电视，一起睡觉。
每个人的回答都大同小异，好像都是去做喜欢的事，不过有的规规矩矩，有的离经叛道罢了。但仔细想想，如果我真的只剩下三天的时间，我会只做自己喜欢的事吗？
我想我的回答是，不会。从很小的时候开始，甚至是从出生开始，我们就试图吸引别人的注意，想在这个世界留下属于自己的独特印记，让别人能够记住我们，知道我们曾经来过。生命，似乎就只是为了说，我来过。
不管是普通人，还是名人，他们存在的整个生命似乎就是为了向这个世界传达一个信息——我来过。所谓功名利禄，人死后都是无法享受的，我们追求的这些，也只是证明我们生命存在的工具而已。
向死而生，生是为了死，那么死何尝不是为了更好的生呢？当生命只剩下三天，我们都会努力发光，让身边的人看见，知道我们的存在，然后带着这份满足死去。那么将这三天延长，延长到三年，三十年呢？
其实不管是三天，三年，还是三十年，我们都一样，向死而生。只不过三天能做的事情很少，而三年，三十年能做的事情更多而已。我们终其一生，都在努力地，努力地想要证明自己的存在，想要成全这场独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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