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想杀我。
早上经历的种种让我难眠——从天而降的花盆差点砸得我头开花;马路上突然失控的汽车呼啸而过;才被检查的电梯突然失控下坠。
“命大,是福。”
楼徬树下乘凉的李奶奶听完我的讲述,接过我每天回来都会给她带的面包片吃了起来。她眯起眼睛摇摇蒲扇,不徐不慢说了四个字。
“命大?”我点点头倒是深表同意甚至有些侥幸,命不大早就死翘翘。
但,夜深人静,越想越害怕……
直觉告诉我,这绝对不是偶然。
半夜起床望向窗外,周围大片大片的黑暗,只有那遥远的地平线上闪动着明如白昼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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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头疼欲裂,上班路上比以往小心百倍,紧张地看着周围的人,平时十分钟的路程被我硬生生走了半个多小时。
“哟,小叶居然也有掐点到的时候。”黄主任挺着油肚,左手捧着一个紫砂茶杯,悠闲地从这被机油包裹着的空气中穿梭,皮鞋比机油打亮过机器还亮。
我赶紧哈腰低头,“黄主任早!”
黄主任终于停在我前面,享受着片刻的朝拜,“好了好了,快去工作,今天上面活多。”提到上面,他的语气也恭敬起来。
闻言,周围一片小声抱怨。
“吵什么吵!”黄主任眼如恶犬,横扫四周,见大家都不在说话便拿起茶杯喝了口茶。
“啐。”他将口中的茶叶一口吐在地上,随后迈着悠闲的步子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我突然想到了逃跑的猪的屁股。
一旁工友见我发呆,小声提醒:“哎,监工来了。”
我回过神来,弯腰推动横杆,机器发出“哄”的声音。随着一个个零件启动,这个庞大的机器开启运转。不知道多高多大的机器,需要多少人为它工作,而我的头顶只有层层掩掩望不到头的巨型机器零件组织。
今天果然很忙,这样一忙,也让我暂时忘记了昨天的经历,直到半夜下班,外面竟然亮如白昼。
“咦?”我先是有点震惊,随即抬头看了看天,随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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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昼大陆,人神共存的地方。
神,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制定这里的生存规则。人,如同一颗一颗的零件,被摆放在各个位置。可是我总觉得这就像是两条线,原本平行,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拉扯在一起。
而此刻早该沉睡的人们却强打精神享受着神给的狂欢,因为今天是“昼神”的生辰,这片大陆的人要不分昼夜为此庆祝。
想必黄主任口中的“上面活动”也是因此。
我不想热闹,只想快点回去,便缩着墙边,快速溜走。
一路无事,我总算稍微松了一口气,拿出钥匙打开房门瞬间却倒吸口气——房里竟然有人。
“阿!”我大声呼救想要逃跑,房内人也急速移动一把将我扯进屋。处于半睡状态的李奶奶被我这声叫声吓醒,连忙前来敲门。
“小叶,是你回来了吗?”
“小叶?”
“砰、砰、砰”的急速的敲门声,但没有人能回应。大概以为自己听错了,过了几分钟门外没有动静。
而我,看着自己的身体倒在地上,眼睛翻白,手中还拿着加班补贴的一块面包。
眼前这个不速之客的身份,我想不必问已然知晓。果然,有人……不对,是有神想要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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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神,穿着一袭黑色披风笼住身形,宽大的帽子遮住样貌。
“你为什么杀我?怎么神杀人也需这般偷偷摸摸?”我冷笑不屑地直视他,这就是神?
他不说话,就像是一个木偶一样站在那里。
“你倒是说话啊,问到你痛处了?”
就算我出言挑衅,他还是一动不动。于是我壮起胆子一把掀掉帽子,帽子下面竟然是一团黑呼呼正在蠕动的东西。没有了帽子的禁锢,这团东西仿佛得了自由有了生命,没等我反应就一口把我整个吞噬进去。
根本没有力气反抗,眼前只剩一片黑暗,最后仅剩的观感是耳边传来的欢呼声——
“光明即永生。”
可我什么都没有,黑暗囚禁了我。
在醒来是一片白色世界,偌大的、只有白色的世界。
“有人吗……有人吗……有人吗……有人吗……有人吗……”
一道道回声传来。
“喂……喂……喂……喂……”
又是一道道回声。
这里就是神的世界?这里就是神的世界吧。这么白,这么亮,在这里一切污渍好像都不能存在似的。我又看了看自己工作一天还没有来得及洗的一身,浑身污垢好像都不该存在似的。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一个虚弱的声音从脚下传来,“救救我。”
脚下怎么会有人?我踩了踩,是一块实在的地板。
“救救我。”又是一声呼救。
这次确认了声音来自底下,我忙蹲下身寻找起来,这里不对……那里也不对……“救救我……”是这里!身边没有敲开地板的工具,我只好将衣服脱下裹在手上准备砸开……
“你用手摸摸地板,有一个锁。”
底下那人仿佛能够感受到我的一举一动,我有些尴尬地放下手开始仔细摸索,果然如他所言摸到一小块凹下。
“我没有钥匙。”
“在你身上。”呼救之人再次说话。
我有些疑惑地到处摸了摸,只有口袋中的自家房门的备用钥匙。可也奇怪,这个钥匙竟然还真能打开这里的门。洁白的世界被开了一个黑乎乎的洞,从门探头望去,只有一个狭长的通道。
“别怕,你直接下来就行。”那人声音很虚弱,听上去快要命不久矣。我是被一个“神”杀死带来的,那么里面的人想必也是和我有一样遭遇,想到这里,我也不再犹豫直径进去。
通道尽头是一个房间,和上面不同的是,这里黑漆漆的,只有一道白光从房顶照下来。一个浑身插满细细管子,手脚被束缚的穿着雪白衣服,头发凌乱遮住眼睛的男人被这白光笼着。
看样子,他应该是被囚禁了。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出于自我保护,虽然他看上去没有什么战斗力,但还是摸摸底为好。
男子见到我似乎有些激动,他一动,擦在他身上血红管子也摇晃起来。“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你什么时候被带来的?”
“不知道,”男子回忆了一番,好像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只记得那晚亮如白昼,人们都在狂欢。”我看着他的模样,思索片刻,想必他是和我一样都是刚才被抓来的,只是他比较倒霉被先绑住了。这里什么都没有,身边都一个同伴也是多一份能回去的可能。
权衡片刻,我决定救他。
一步一步,走向白光,但在最后一步我停了下来。白光如同屏障分割开我和他,我站在黑暗中。
不对,即将得救之人为何一点兴奋之意都没有流露,被白光笼罩着的男子只是等着我走来,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直到他的嘴角上扬那刻,我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个画面——
设下陷阱的猎人耐心等待猎物掉入。
虽然他控制得很好,只是一个很小的弧度,但我清楚看见了。
见我停下脚步,男子不解,“快来救我,等我出去之后保你荣华富贵。”
“你是谁?”我没有轻举妄动,只是盯着他。
男子欲哭,“现在谈论我是谁重要吗?只要你救了我,我保证你不用再在底部转动那小小齿轮。”
“你认识我?”
“当然,”男子虽然虚弱,但现在好像是讲到了他骄傲的事情,语气中透露出神气,“这样说吧,我了解你的一切。你因生于昼神生日之时被认为不敬神明被遗弃,后被李月抚养成人;也因此从小自卑,不愿和人有过多接触……”
“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为何让你背负沉重的后果?只要你救了我,你就能带上疼你的李奶奶站在机器之上,过上人上人的生活。”
见我还在犹豫,他又言,“从此之后不再站在底部,不再仰人鼻息……你真的不想吗?”
面对这般诱惑,几人能够抵挡?我的内心开始动摇……既然他知道我的所有,那必定不是等闲之人,看来他真的是那在机器之上的人?没错,一定是的。
那……救他,也等于救自己,为何不做?
没有犹豫大步走进白光,为男子解开一切束缚。被突然松绑的男子身体下坠,在他跌下来的一瞬间我看见了他那被头发遮挡住的脸。
浑身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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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叶加班到现在啊?”李奶奶扇着扇子,见来人手中空空有些不满,“今天怎得没有面包吃?”
来人笑眯眯,“李奶奶,我来接你过好日子了。”
李奶奶看着来人,见他换了一身装扮,啧啧称好,“我就说吧,你命大,有福。”
来人带着李奶奶,坐上前往机器顶部的电梯,一路上升一路期盼着未来的生活。
//四周漆黑只有一束光照下来,被束缚之人身上插着大大小小的管子。鲜红的血液一直往上,不知道会到达怎样的地方。
“救救我……”只能听见虚弱的声音响起,“救救我……”
突然,头顶上方遥远的传来熟悉的机器启动之声,随后却是一大片一大片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被束缚之人艰难的抬起头,只能看见无数碎片掉落。他不知道的是,崩坏从这里开始迅速蔓延,这片城市粉碎坍塌,那些经历了彻夜狂欢陷入深睡的人就此长眠。
碎片越积越多将头顶的白光遮挡,这片空间陷入黑暗。
“光明即永生。”
——男人终不再呼救,嘴巴一张一合地吐出这几个字便再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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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黑暗、人、神,被这“笼”罩在一起,原本平行的线就这样被缠绕。谎言于光明中显得透明,竟让人从未察觉。
幡然醒悟,原来这才是牢笼,所谓的“神”不过是阶下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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