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里,要找某人,你提他(她)的大名,被问的人会一脸茫然,一旦提到某人的诨名,马上会作恍然大悟状:“哦,他啊,那个门前长棵歪枣树的那家,就是了。”
有的诨名,与其从事的职业有关。如“木匠佬儿”,“雕匠佬儿”。有的诨名,与其身体缺陷有关,如“瘸佬儿”。“佬儿”,是对辈分高者的尊称,诨名中带了“佬儿”,喊者心安理得,应者心无芥蒂。
有的诨名,含有明显的贬义。如叫“臭老鼠”的,这定是个两面三刀,偷鸡摸狗,臭名远扬之人,“臭老鼠”还死要面子,这个诨名背后喊出了名,当面是万万喊不得的。如叫“䜑皮匠”的,是个无理搅三分,有理不让人的皮匠,他本人以“䜑皮匠”为荣,别人也就无所顾忌,连小孩都这么喊,他的真名倒没几个知道了。
大哥和小哥也有诨名。大哥叫“大尬子”(也不知道这个“尬”是不是这么写的),我们庄上有好几个叫大尬子的,都是小时候长得憨头憨脑的。二哥叫“二癞火”,小时候他头上长了好些癞子,因而得名。在很长时间里,我没有诨名。与他们斗起嘴来,挥舞小手,我大喊几声“大尬子”,大叫几声“二癞火”,在气势上立即将他们压趴下了。被我喊得恼羞成怒了,大哥在我的头上“咚咚”敲响“生姜果子”,小哥把我的双手反扭到背后“缴械不杀”。我疼得“哇哇”直哭,在他们松开手后,我跑出去远些,“大尬子”、“二癞火”地叫得更响了。
大哥小哥们一直想好好治治我,机会终于让他们逮着了。
有一日,有人上门来收购竹子,大人们拖着竹子,在竹园进进处处,觉得热闹,我跟在后面蹦蹦跳跳。忽然,一根竹枝刺到我的脸上,右眼的眉毛处被刺破了,鲜血直流。大人先是一阵惊慌,看没伤着眼睛,放下心来,骂:“活该!大人忙,你这个小人来凑什么热闹?”奶奶从锅膛里摸了一把草木灰,敷到我的伤口上,不流血了,奶奶也自顾忙去了。大哥小哥看着眉上受了伤,一边灰头灰脑的我,灵感来了,“三疤儿”,“三疤儿”地叫起来。
其实,后来我眉毛上的伤口结痂再脱落后,疤痕几乎看不出来的,可大哥小哥哪肯放过这一天赐良机啊。从此,我也就有了诨名。
再与大哥小哥们对决,我便毫无优势可言了。我一直为那次的意外受伤耿耿于怀。
多年后,一次回老家做客,听一亲戚频频提到“三疤儿”,我猛地一惊,回过神来,才知她是在说别人。原来,叫“三疤儿”的,不止我一个。无论那次受没受伤,“三疤儿”终将归于我的。
如今,大哥和小哥都已是爷爷辈的人了,如一去不返的童年时光,我们的诨名也早都在乡村的风中走散了。
诨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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