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

自佛祖入灵山，佛祖的塑像在人间各地便立了起来。有的在广场之中受人供奉，有的在砖瓦之下拈花一笑。

佛应该是无相的，于是世人便凭着自己的想象为佛雕琢了眼耳口鼻喉舌。

“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

西部山川里有这么一条河，水势凶险，常人不得渡，遂建庙于旁，以图镇河祛妖。

庙刚刚建成的时候，过路人往来焚香，颇有一番气象。随着其他路径的开发，人们渐渐舍弃了这条险峻的道路，庙也开始萧索了起来。

流沙河的水一直奔腾，似从许久之前奔腾而来，又不知要奔往多久之后的将来。小庙已经非常残破了，在常年的风霜雨雪里，门窗在风声里摇摆、腐朽。佛像塑的漆皮也已经脱落，只剩下些许还顽强的在塑像上斑斓。唯有佛前案台上的琉璃盏盛着不多的灯油，火光透过琉璃照耀着残破小庙里的空间。

“小灯苗，你说他还会回来找我么？”

“不知道，可是凡人的生命是很短暂的。从我诞生出来都已经过去了两百年了，他...不会回来了吧。”

“不，他会回来的。他说只是把我暂时方在这里的，他说过会回来取走我的。凡人不是可以转世吗？转世之后他会记起我的，他会来找我的。”

灯苗重归沉寂，这样的对话已经进行了一百九十年了，从他诞生十年后开始拥有意识以来就一直进行着这样的对话。琉璃盏一直在等数百年前将她遗弃在这个小庙的人，灯苗无法想象在他未诞生之前琉璃盏是如何熬过那几百年的孤寂的，可能就是最后仅存的那希望他能回来找她的执念吧。

“他没回来找你，可是，我在啊。”

“小灯苗，小灯苗，你说他还会回来找我么？”

“也许吧，可是已经过去四百年了，他可能在转生的路途中把你忘了。”

“不会的，不会的！他不会忘了我的，他说了会回来找我的，一定会回来的！”

……

“小灯苗，他怎么还不来啊…”

“也许他被什么事给耽搁了吧，或许孟婆给他喝了太多汤了吧。”

“哦…”“他会回来的吧。”

“会的…”

“小灯苗？小灯苗！你怎么了？”

“灯油快用完了吧，我可能亮不了多久了。”灯苗渐渐微弱下去，黑暗悄无声息的在小庙里扩张领地。

“不行啊，你不能灭啊，你熄灭了我怎么办啊！”琉璃盏的声音开始颤抖了起来。

“对不起啊，没能陪你等到他回来。那么多年的孤寂你都熬了过来，你…可以继续下去的，可以等到他回来的…对不起，我…我亮不下去了，没法再陪你等了…”

“啵~”小庙彻底黑了下去，和夜色融为一体，流沙河亘古不变地汹涌的流淌着。

“佛祖，你听的见我的祈祷么？”

“佛祖，我想要小灯苗活过来。”

“佛祖我知道你听得到。”

“佛啊，我知道你三世佛还缺一个化身。”

“我知道你一直都渴求着我的本体。”

“只要你能救小灯苗。”

“我…我不能再忍受没有他的孤寂了。”

……

“如你，所愿。”

“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我知道，你等的那个人，早已经转世到你身边。”佛像的手掌缓缓移动，一束束光线从地底上升，最终汇聚成一团火苗。

“多谢。”琉璃盏看着火苗静静出神。

“我会让他忘了你，不过我会把他留在灵山。我补全最后一个化身后，会让化身留在灵山。”

“多谢…”

佛历2446年，灵山降佛谕：

“流沙河河妖沙悟净，数百年来行善修佛，其心可诚，已悟佛门真意。今召其入灵山，侍奉左右，以闻佛法。为金身罗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