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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想过你会死在哪里?H做手术。我一个人在手术室外等了一个半小时。周遭还是喧闹的人群,推出来的病人好几个了,护士大声叫着家属的名字。大家焦急地等待着,一拥而上以为是自己的家人。
我发誓,这辈子最讨厌的地方绝对是医院。
记忆最初的医院是父亲离去的样子,虽然不在现场,但能想到那是一种怎样的场景。那是寒冷腊月漆黑的夜晚,冰冷的病床,父亲在上面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迷信里说死去的人不能躺在钢丝床上,不然灵魂不能升天。于是当父亲吸完这个世界最后一口空气闭眼过后,母亲便把他移动到地上。
我想着深夜的病房,闪着昏黄的灯光,安静的走廊里空无一人,看不到人影,却有灵魂在行走。想象着父亲是躺在怎样的床上闭眼的,为何那张床无法超度亡魂。也许对于一个九岁小孩子来说,还不懂得死亡为何物,只知道他走了就永远不回来了。从这个小房间离去,永不回头。也许这间房子就是联通生死之门的轨道,一不小心就上了死亡这艘船。而如果在这个房间里离去就一定不能睡上那张钢丝床。
这是最初对医院的记忆,凭着母亲描绘父亲离去的最后时刻而想象出来的场景。
医院第二次让我印象深刻是继父因高血压昏迷躺进医院。这一次,巧合的是我仍没踏进医院去看他。那年正值高三,而他忽然在上班的地方晕倒。深夜和母亲准备把他送到医院,母亲一个人去了医院,中途让我回家休息,准备马上到来的一诊考试。为了供我,母亲还要去打工,而他就只能孤零零得躺在医院。
我想起了父亲走的那个冬天,也是这样寒冷。母亲晚上去上班,白天做好饭去医院照顾他,不要我去医院看他。他一个人在医院躺了一天一夜后苏醒。我无法再次模拟那样的场景。只感觉那个地方应该是黑暗丛生,生怕他像父亲一样躺进去就出不来。真的到了那一刻,他还躺在那床上,谁来挪他到地上,超度他的灵魂呢?那一刻,医院在我心里就是黑暗聚集地,暗无天日。死神或许等在门口,如果谁的灵魂迷路了,他就把他带走。他也不会记得自己的肉身还在那里,就此和这个世界告别。
那一次,看到继父躺进医院,竟沉默得了一天,医院带来的恐惧无法消散。我无从得知,那一天一夜里他经历了什么,只能期盼生活不要太过残忍。
一般是不会有人愿意踏足重症监护室的,而一踏进你再也不想去。第一次去重症监护室看病人,是因为一个突发脑出血的同事。虽然成长的经历让我对医院没有任何好感,但历经最亲的人离开,我以为我能更勇敢,便和另外一个同事代表我们工作组去探望。其实去了只能看望家属,因为重症每天家属都只能限时进去一次,我们肯定是进不去的。
走到重症监护室外边,气氛就和普通病房不同,这里没有太多吵闹的声音。安静的走廊,显眼的指示牌,穿行的护士,等候在外的亲友探视着玻璃隔开的区域。同事家属刚进去,我们就站在门外等她。
忽然另一个病房传来一声哀嚎,有个中年妇女大声哭喊着谁的名字,尽管有人搀扶着她可还是因为哭泣几近昏厥。她双腿瘫软在地上,声音哽咽。好不容易撑起来的身体又因为抽搐而软下去。搀扶着她的家人束手无策地站在旁边。我们的神经莫名地开始紧张起来,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但又能想得到,来重症监护室能有什么好事呢?
内心一股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卡在喉咙里,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即便看到的是别人的生死,还是不能不对死亡产生恐惧。脚上像被浇筑了铅一样沉重。过了一会儿同事的家属才从监护室出来,安慰了一番我们就离去了,可那个场景却怎么也挥之不去。下楼的时候,感觉楼梯在旋转。
看过一些电视或电影里有种称之为生死之门的地方,我想现实里的生死之门就是医院吧。
这个透着浓浓的消毒水味道的地方,总是有着一种苍凉的悲戚感。那里每天有人死去每天也有人活过来,有失去亲人朋友的悲痛,也有疾病被治愈的快乐,无论你是贫穷还是富有,来到这个地方都一样,都有可能被送上手术台,在手术刀下游离,有可能康复有可能永远离开这个世界。在这里,没有身份的区别,区别的唯一标准是健康与否。也许在这还能找到所谓的上天的公平。
可对这个地方充满了恐惧,害怕灵魂某天在这里迷路了,就再也回不到肉身。
我不知道下一次面对的会是谁的离去,也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把自己的灵魂遗失在这个地方。可就是真的很讨厌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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