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薄唇与豁口
周强竖起了耳朵,难道自己出现了幻听?早晨第一节课,数学课,班主任的数学课,怎么竟会出现一长两短的呼噜声?
看到周强的目光探照灯一样地四处扫射,冒敢闯情知不妙,赶紧一个扫堂腿,踢向身侧的叶浩。
趴在堆得高高的群书的掩体下酣睡的叶浩猛然挨了一踢,疼得龇牙咧嘴,下意识地闷吼一声:你干嘛?!叶浩实在是太困了。昨天夜里,叶浩偷偷地用手机看世界杯,可是几乎熬了一个通宵啊。
冒敢闯低着头,不敢作声。
叶浩努力睁开双眼,等到发现周强的一张马脸近在咫尺,吓得睡意顿消,立马坐得端端正正。
那是一张叶浩最不待见的长长的马脸。那张马脸上,长着一对薄唇,那对薄唇里吐出的每个字,都刻薄无比。叶浩永远忘不了,有一次,他上课时忘记了带尺子,周强当着全班同学,指着他,说:“你可真是个无尺之徒。”同学们都哄堂大笑,叶浩也没心没肺地笑。其实,叶浩的心底,从那堂课开始,就被那把语言淬成的锋利的锯子,硬生生地拉开了一道豁口。豁口里,血雨腥风,而仇恨,正在那里潜生暗长。
其实,周强倒不是对每个学生都如此刻薄。周强对性格孤僻成绩又差的叶浩本就怀着十二分的反感。说起来,叶浩在数学课上打瞌睡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往日里,周强也都是睁一只瞎眼闭一只好眼,可叶浩不该打呼噜。周强觉得这绝对是叶浩对他发起的公然挑衅。
于是,周强拍了叶浩的桌子,很尖利地从嗓子眼儿里憋出一个字:“滚!”
彻底清醒过来的叶浩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满不在乎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周强的薄唇似乎就是叶浩的天敌。全班同学都很清楚地听到薄唇里流淌出这样的一句话:“你可以做学渣,但你不要沉渣泛起。”
叶浩几乎能确信,内心里的那道豁口,又被周强的薄唇拉长了一寸。但周强是他的老师,还是他的班主任,他叶浩又能如何呢?除了很痛快地滚出教室?
可是,能滚到哪儿呢。叶浩读的是所寄宿学校,要出校门,得有班主任的批条。叶浩在传达室老万头那磨蹭了半天,无奈那老万头软硬不吃,把门守得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叶浩只好怏怏地又回到教室门口,对着周强很不情愿地喊:“报告。”
周强正在讲一道几何证明题,正讲到关键处,节奏忽然被打断,心中很是不快,看叶浩的目光里,就难免带了些嫌恶。
叶浩将手伸了出来,眼睛不看周强,看教室一角的垃圾箱:“我倒是听您的,想痛痛快快地滚。可我滚不出去。您是班主任,您该知道,您得给我出校门的条子。”
周强被噎了一下,顺手从备课笔记上撕下一张纸,刷刷刷三下两下就写好了条。
叶浩将条子一把抓到手里,吹一声口哨,顺便还飞了全班同学一个吻,冲出了学校。
叶浩真的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花一大笔钱,将他送到这所重点中学来读书?叶浩的基础本就不好,一开始,就有些跟不上。班上成绩好的同学太多了,老师们根本就顾不上这个沉默寡言的男孩,结果,叶浩的成绩每况愈下。这个寄宿学校里,有些势利的学生,对叶浩这样的成绩不好的同学爱理不理,只在要扫地擦黑板大扫除的时候,才叶浩叶浩的喊得欢。叶浩的一颗善感的心,渐渐地就长了痂,外表看着坚硬,里面的疼痛,却是留给自己的。
出了学校的叶浩发现,他其实并不是一只获得了自由的小鸟。他除了回百里之外的家,还能去哪儿呢?
再说,那个百里之外的家,一定就是温暖的港湾吗?妈妈会理解他的痛苦吗?妈妈会不会孕育出另一种狂风暴雨,兜头兜脑扑向被喝令“滚”出来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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