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华盖集续编(1)
我现在觉得世上是仿佛没有所谓闲事的,有人来管,便都和自己有点关系;即便是爱人类,也因为自己是人。
在幼小时候曾经有一个老于世故的长辈告诫过我:你不要和没有出息的担子或摊子为难,他会自己摔了,却诬赖你,说不清,也陪不完。
愈是无聊赖,没出息的脚色,愈想长寿,想不朽,愈喜欢多照自己的照相,愈要占据别人的心,愈善于摆臭架子。
鲁迅说:我自己也知道,在中国,我的笔要算较为尖刻的,说话有时也不留情面。
何为情面?明朝就有人解释过,曰:“情面者,面情之谓也。”
被毁则报,被誉则默,正是人之常情。谁能说人的左颊既受爱人接吻而不做一声,就得援此为例,必须默默地将有颊给仇人咬一口呢?
实弹打出来的却是青年的血。血不但不掩于墨写的谎语,不醉于墨写的挽歌;威力也压它不住,因为,它已经骗不过,打不死了。
然而很奇怪,仿佛这四十七哥死者,是因为怕老来死后无处埋葬,特来挣一点官地似的。
死者倘不埋在活人的心中,那就真真死掉了。
改革自然常不免于流血,但流血非即等于改革。血的应用,正如金钱一般,吝啬固然是不行的,浪费也大大的失算。
所谓宝贵者,并非“珍藏于家”,乃是要以小本钱换得极大的利息,至少,也必须买卖相当。
“平生不作亏心事,夜半敲门不吃惊”。
我以为许多事是做的人必须有这一门特长的,这才做得好。
有人说我是“文学家”,其实并不是的,不要相信他们的话,那证据,就是我也最怕做文章。
吕瑞大事不糊涂,犹言小事不妨糊涂点,这自然很足以显示我们中国人的雅量。
早晨被一个小蝇子在脸上爬来爬去爬醒,赶开,又来;赶开,又来;而且一定要在脸上的一定的地方爬。打了一回,打它不死,只得改变方针:自己起来。
我经过街上,看见一个孩子睡着,五六个蝇子在他脸上爬,他却睡得甜甜的,连皮肤也不牵动一下。在中国过活,这样的训练和涵养功夫是万不可少的。与其鼓吹什么“捕蝇”,倒不如练习这一种本领来得切实。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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