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万章下》16:法门
万章曰:“敢问不见诸侯,何义也?”孟子曰:“在国曰市井之臣,在野曰草莽之臣,皆谓庶人。庶人不传质为臣,不敢见于诸侯,礼也。” 万章曰:“庶人,召之役,则往役;君欲见之,召之,则不往见之,何也?”曰:“往役,义也;往见,不义也。且君之欲见之也,何为也哉?”
曰:“为其多闻也,为其贤也。” 曰:“为其多闻也,则天子不召师,而况诸侯乎?为其贤也,则吾未闻欲见贤而召之也。缪公亟见于子思,曰:‘古千乘之国以友士,何如?’子思不悦,曰:‘古之人有言曰,事之云乎,岂曰友之云乎?’子思之不悦也,岂不曰:‘以位,则子,君也;我,臣也;何敢与君友也?以德,则子事我者也,奚可以与我友?’千乘之君求与之友而不可得也,而况可召与?齐景公田,招虞人以旌,不至,将杀之。志士不忘在沟壑,勇士不忘丧其元。孔子奚取焉?取非其招不往也。”
曰:“敢问招虞人何以?”曰:“以皮冠,庶人以旃,士以 旂,大夫以旌。以大夫之招招虞人,虞人死不敢往;以士之招招庶人,庶人岂敢往哉?况乎以不贤人之招招贤人乎?欲见贤人而不以其道,犹欲其入而闭之门也。夫义,路也;礼,门也。唯君子能由是路,出入是门也。《诗》云:‘周道如底,其直如矢;君子所履,小人所视。’” 万章曰:“孔子,君命召,不俟驾而行;然则孔子非与?”曰:“孔子当仕有官职,而以其官召之也。”
不得不说,两千多年的历史发展,其进步意义在于持续的发展与开放消解和弱化了阶层之间难以轻易逾越的法门。
两千多年前的孟子,不得不和自己的弟子讨论这个法门的存在,探讨如何不失气节地跨过这道法门的问题。归纳来看,要点有三:
一、庶人不传质为臣,不见诸侯
两千多年前的古人,同今天没有什么分别。作为普通老百姓,如果不能以“物质”表明依从关系,是不能主动去拜见地区行政长官的。这个“礼”,孟子认为古已有之。
从人类学的角度讲,这件事也是有道理的。试想氏族时代的人类,猛然出现了“外人”,鬼才知道是敌是友,最好的办法是驱离或乱棍打死。所以,作为一个一不小心落单的原始人,要想获得生存的机会,首先要做的便是找到一个新部落的首领,表明自己的依从意愿,等待部落首领乃至于整个部落的接纳。这种情况下,空着手去见人,显然是没有诚意的。从去见部落首领的那一刻起,这个落单的原始人就得对这个将要依从的部落打定十二分的忠诚。否则,新部落如果不接纳,自己是没有什么活下去的机会的。
这件事儿,演化到孟子时代,便变成了万章所不理解的“不见诸侯”。投靠别人为臣这种事儿,非到万不得已不要做。一定要这样做了,就得按规矩来。即便是今天,如果不依靠行政主官的资源,你也能够赢得最好的发展,就没有必要去打扰人家。如果一定要打扰人家,为获得行政主官的支持,就要带上自己依从的“决心”,至于要不要一些形式上的“礼”,自己看着办。
二、依凭什么招聘人
今天的社会已经开放了很多,对于人才,我们常讲“待遇留人、情感留人、事业留人”,似乎有数不清的留住人才的好方法。
退回到两千多年前,地方主官看到人才时,该如何纳入麾下呢?这是万章问的第二个问题——“君之欲见之也,何为也哉?”
要理解这个问题,还是要将想象的“镜头”推向人类的氏族时代。话说某位氏族部落首领,在自己的地盘上巡视时,忽然发现有部族以外的人类在部落边缘游走。首领马上发现那个人能力非凡,纳入麾下会增强部落的整体生存力。这种情况下,他能轻松的招招手获取对方的“芳心”吗?
显然是难以做到的,毕竟忽然把自己放进一个新部族,是件高风险的事儿。这种情况下,如果部族首领许诺在部落中给自己一个显赫的位置,并且用一定的信物来向众人宣示,或许还是值得考虑的。
从这个意义上再来看鲁缪公召子思、齐景公召虞人便容易理解了。你向众人说,想和我做朋友,这不是开玩笑吗?你是部落的王,“我”上了你的“船”后基本就是待宰的羔羊,怎么可能成为朋友呢?你如果对“我”的能力或德行有所信服,想要想我讨教点什么,怎么可以用对待朋友的方式求教呢?同样的道理,对于虞人而言,“我”就是一个田官,看管猎场这件事儿已经把我的能耐用光了。你向众人举起招聘职业经理人的旗子,“我”怎么敢去应召呢?
三、命召——不俟驾而行
岗位合适,待遇合适,入了你的门,便是你的人。剩下的便没有什么阻隔法门了,有的只剩下全心全意为“您”服务。
孔子为什么听闻鲁国国君的召唤,来不及等下人准备好车便一路小跑去见鲁君?因为当时的孔子是鲁君的臣子,臣子见国君,一路小跑才能见真心。
氏族部落的首领与原始人个体之间,两千多年前的君与臣之间,今天的行政主官与一般百姓之间,都是想通的。之间的“法门”,要想无障碍突破,得走“义”的路,得过“礼”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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