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母亲离开我们已有四年了。前两年多的时间,隔三岔五的午夜梦回中都会出现母亲的身影,也许是这一年多来身处离家乡千里之外的南方城市,梦中母亲的身影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但母亲生前的音容笑貌仍印于脑海。偶然间忆起,少不免又是心头一阵泛酸。。。。
儿时,每年的夏季傍晚时分,村里的老老少少都会聚集在村口的大树下乘凉。我喜欢这棵大树,老一辈的人给它取名“四季青”,正如同我记忆中童年时期村庄所居住的亲邻、所发生的那些事给我留下的印象,美好、难忘且“四季长青”。关于母亲的故事,也大多听自于这个时段,而讲述者是母亲自己。每当这个时候,母亲讲的最多的就是她年轻时的“艰辛史”。譬如说:九岁就出社会给家里挣工分,说到比同龄女孩挣工分挣得多时,她脸上会浮现出自豪的神情;而后又转为落寞,这时她又会说起她幼时的伤心往事——在她们还很小的时候,农村重男轻女的思想非常非常的严重,所以她的家长没让身为女孩子的她去上学,而是选择让她的两个哥哥念书。在母亲的讲述中也得知她那时很是惧怕她的家长,放牛放羊几乎是她整个童年期每天都会做的事,听她说有时候牛羊不听话会跑的很快,她就在后面追,她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凉即使用尽全力追跑,也会有追不上前方疾跑的牛羊的时候,偶尔会摔上一跤,磕伤碰伤了,回到家也不敢跟家长说摔跤的事,因为说了只会换来一顿无厘头的批评,只能是到了夜间悄悄起来缝好被石尖或树杈刮破的裤子,边缝边暗自庆幸还好回家时隐藏的好,没被家长发现。因为她的家长跟她说过裤子要用钱买,而肉摔破了早晚会长好,呵!多么实在的一句话!假设现在我的孩子摔了一跤,我应该都会在他来找我哭诉之前发现他身上的伤痕,然后心疼上许久。再拿这个假设事例和母亲所经历的事例来对比,恰如母亲生前常说还是她的晚辈们生的时代好,她是生错了时代。。。。
母亲是正值豆蔻年华的二十岁时,经人介绍与父亲相识的。听她说家里给她介绍了好几个对象,最后都没处成,到了父亲这里,不知怎的就互相看对了眼。后来在我记事起的许许多多的日子里,母亲曾多次提及此事。到现在我仍旧记得她讲过的某个片段。在认识父亲之前,也是经家里人介绍,她认识了一个男子,而她与该男子第一次见面后,就从心里否定了此人,原因如同下面所讲,简单不过如此:见此人第一眼时,她在心中自觉他样貌倒还不错,似乎日后还可以有所联系,但对他印象的彻底改变发生在了饭桌间。或许母亲那一辈人苦日子过得太多了,所以面对普通人家几个月省吃俭用才换来有贵客来临时才能在桌上摆上一盘荤菜的时候,那个男子竟一时失了态,只见他当时夹了一筷子肉食塞进嘴里还未下咽,便已夹好另一片肉在嘴边等候。而这一切都被母亲看在了眼里,随即当机立断地完完全全将此人全盘否定。用她经年后跟我讲的话来说:“不能找这样的男人过日子,不然将来好吃的好用的都让他自己吃了用了,哪还能有妻儿的份”。看吧,我的母亲在年轻时也如多数妙龄女子一样单纯、无邪,会对美好事物的外像有所好感,但最终也会以她的方式透过现象看到本质。但有些事情终究说不清楚,就好比后来日子越来越好,此男子通过知识改变命运当上了村官,于是后来的许多年母亲时不时会在父亲面前抱怨自己当初没看准人,放弃了大好的村官,选择大半生都默默无闻的父亲。可换言之,在当时母亲能看上父亲,必定是因为父亲有着能打动母亲心扉的难得的品质,虽然母亲没说,但我想必定因此。母亲陪着父亲,从睡着铺满稻草的床换成了大席梦思床,彼此携手度过了三十余年,期间吵过、闹过、甚至打过,却仍然十分相爱,虽然他们之间一生都未曾像现在的年轻人一样说出彼此相爱的诺言,但我想一定是这样的!母亲逝世的当天,五十多岁的父亲在众亲朋好友的扶持下痛哭流涕,这是我二十多年有记忆以来第一次目睹一个大男人不顾形象的哭地如此狼狈,而这个人是我的父亲,他哭的是他去世的妻子,我的母亲。。。。。
我在出生二十余天后来到母亲身边,正如前文所写由于老一辈人的重男轻女思想,我被亲生父母送人了,这个事实是我约七八岁时从街坊邻居口中得知。作为地地道道的农村人,父母亲都有着儿女双全的想法,因为已经有了两个哥哥的存在,所以我的到来在父母亲眼中看起来使得这个家更完整了!因此,待在他们身边的十多年来,父亲总是会格外的骄纵着我。在那个“棍棒底下出孝子”的年代,父亲只打过我一次,在这里我不想细说此事的缘由。是的,许多家庭父母教育孩子的方式都是“父严母慈”,但那时我们家是相反的,不得不说在我十五六岁以前。我在家也像母亲小时候一样很“惧怕”自己的母亲。有时候母亲说话分贝稍微高点,我都会产生一种颤颤巍巍的恐惧感。在此必须得“吐槽”一下母亲用竹条“伺候”我的几件往事。一:小时候到了夏秋庄收成时,母亲会把辛辛苦苦在地间劳作几个月而收获的产物,一袋一袋从家里搬出来铺在自己编制的竹条上晾晒,以此防止这些农作物长虫发霉。每每这时,四邻八舍家里喂养的鸡禽类就“纷涌而至”地过来啄食,那么,这个时候的我就会被母亲“派遣”化身为“小小女战士”,我会拿着一根长长的木棍驱逐这些“不速之客”,从而“守护”着这些农作物。当然那时的我做不到寸步不离,原谅我那时作为一个孩子拥有的天性,总是不会对一件事持续太久的热度。“守护”期间总会偷着跑去和邻家孩子打闹玩耍,或钻进隔壁家看会儿热播剧,偶尔也会因过于无聊打个盹啥的,当母亲结束了其他劳作赶回家看到一群鸡禽正抢食她一年的收成时,就变得愤怒不已,而我的一顿皮肉之苦在所难免。待到下次再晾晒农作物时,母亲就告诫我说:“这次你一定要好好看着这些麦子,不能再让鸡跑过来了,这些麦子我可都数过了,多少颗我都清清楚楚”。小小的我当时对母亲的话信以为然,竟真的以为她清楚那一簇簇麦子的颗数,心中也自然明白她言语中的潜台词——:“要是再不好好看着,让鸡跑过来,你怕是又得挨揍了。”哎!这件趣事,后来经常会忆起,直到今日写来,感到好笑之余,不禁一阵唏嘘。。。。。二:父母从小对我是寄予厚望的,我从小学到初中成绩也还不错,母亲那时总以为我将来会学业有成,毕竟她没上过学,她的两个儿子也没能如她所愿地学成归来,于是,她对我的学业充满了希冀。但事与愿违,最终我也没能遂了她的愿,到了中专便辍学了。谁的青春都曾叛逆过,我的也不例外。那时成绩一向不错的我却总爱“逃学”,早上起床背着书包,然后在外面浪荡到放学时间回到家,虽未被母亲看出任何端倪,但终究纸包不住火,这样几次之后,那时移动电话还未人手一台,老师就亲自找上了门,母亲当时还是很给我面子的,当着老师和围观邻居的面,始终没冲我发火,热情地款待并欢送老师,等待邻居都散去之后,就直接把门从里面反锁住,然后门外就会传来我的哭泣认错声,以及母亲的竹条落在我身上的“噼里啪啦”声。。。。三:一群孩子们聚在一起,刚开始都是和和气气的,最后大多数都会因为各种长大后看起来很小的事起了争执。本来愉快玩耍的一个队伍,瞬间四分五裂,那时的我就身处其中一队,和“敌队”展开各种“厮杀、辱骂”。换来的结果就是母亲揪着我的耳朵把我从一堆孩子中拽出来,母亲不护短,不管小孩子间的对错、是非,于是,我再一次受到了竹条的鞭策。。。
写这三件有意义的往事,勾起许多的情绪,现在想来多半都是理解与释然。和那时绝大多数的农村妇女一样,母亲和她们一生都没提过笔杆,故而从她们口中几乎都讲不出什么道理及是非曲直的话语,所以她们才会选择用鞭打换来疼痛的方式,来教育她们的孩子犯错后应有的代价。我不会讲出来,那时白天挨完打,夜间睡意朦胧的我总会隐约地看到母亲俯在我的身旁,带着温柔的,心疼的眼神审视着我身上的伤痕,然后她会轻轻地给我上药,我一岁时手腕意外烫伤后,用的也是这种她心灵手巧自制出来的土药膏。母亲是很疼爱我的,她会给我纳多种款式的千层底布鞋穿,会在冬夜起来替我掖好被角,会步行几十公里到学校给我送换洗衣服,,,,母亲对我诸多的好,不想再一一言说,总之那些关于母爱的回忆,须藏于心中,珍之!
和母亲之间的遗憾还是有的,最大的憾莫过于没能在她弥留之际陪着她走完人生最后一程。母亲一生身体状况都欠佳,体质可以说多病多灾。她生前总会说:“我的苦日子过得多了,就盼着你们早点成家,好让我享享子孙的福。”后来她盼着盼着两个兄长娶妻生子,帮着带大他们的孩子,好不容易又盼到了我结婚生子,在我们都以为日子依旧会平淡地过下去的时候,却未曾想一场突发疾病将她永远地带离我们身边。一切来的太突然,上天没有给我们接受现实的时间。安排完她的后事,和嫂子的聊天中无意间听到嫂子说母亲生命的最后时刻脸上竟布满了泪痕。我听到后顿时心里绞痛万分。我妄自猜想母亲当时纵然心里亮如明镜,纵然对这世间有万般流念和不舍,纵然有万千言语想与我们交待,奈何突如其来的病痛致使她昏迷于病榻上无法言说,这大概就是她临终前泪痕累累的原因吧。。。,。
我亲爱的母亲大人,您在遥远的天国,过得可还好?愿那里再没有病痛缠身,愿那里再没有世间纷扰;倘若真有来世,愿您投生于一个家底殷实或书香门第的家庭,那样您就可以实现您前生想挥动笔杆的梦想。。。愿您来生也会子孙绕堂,然后还有个长长的安逸的晚年。。。。
关于母亲过往的点点滴滴,岂是寥寥几千文字可道尽?但此番胡言乱语倒也用尽我工作之余挤出来的大半天时间。其实想写此文很久了,久到要追溯到母亲与世长辞后的几天起,一直未曾动笔的原因不过是因为羞于自己的文笔。
谨以此文追忆逝世四周年的母亲大人!!!
落笔于:
二零一八年二月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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