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峒,一个江边小镇,一个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一个对于诗歌、图画稍有兴味的旅客,在这小河中蜷伏于一只小船上,作三十天的旅行,必不至于感到厌烦。”这片山水孕育了终身以渡船为伴的老船夫,见证了一代年轻人的缠绵爱意,所有人都在她的怀抱里安乐祥和地生活着。
故事的最后,翠翠唯一的亲人走到了路的尽头,而她最心心念念的那位男子也漂泊远方。只剩一人一狗,守着这渡船,守着这山水,等待着归客。
我想,这不是一场无尽头的等待。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傩送这位土生土长的湘西小伙,依着山傍着水四处游走,毋庸置疑地被赋予健康正直的人格,他不会辜负责任与担当。天保遭遇不测,船总顺顺已经历过白发人送黑发人,连最后的寄托都离他而去是何等的痛苦!俗话说“百善孝为先”,家人盼他归来,父业唯他接手,他会逃吗?他逃得掉吗?且他心有所属,也许日后再也没有别的姑娘像翠翠一样令他魂牵梦萦。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当时的社会环境里,若为了厮守心中那份执着而断绝香火该会背负怎样的骂名!回来是两全其美的选择。他会回来的,成全世人,也成全自己。
我更相信,他的归来不仅是时代的选择,更是他自己的蜕变。因为哥哥的离去,他无法直面老船夫那间接害死了自己哥哥的一家人。于是他也离开了,带着朦胧的仇恨到了桃花源。他一定是相信哥哥的亡魂能将过往的仇恨都熔化,重燃起那颗接管老渡船的心!在那样温柔的山水间,他会想起初次和翠翠相遇时她面红耳赤的俏皮骂话,会想起翠翠如白河般清明如水晶的眸子,会想起皎月高挂的半夜里他在高崖上为翠翠唱过的歌。翠翠是他内心腼腆的悸动,他无法割舍,又怎么会忍心翠翠孤身一人看水上那烟雨红尘?他终究是念着翠翠的。他也期盼着有一天能与她夫妻同心守护渡船,与她共谈天宽地阔,与她共品茶峒山水风情。他的离开只是暂时的,终有一天他会越过心中那道鸿沟,奔向心上人。
不舍的还有那片自己依恋了十几年的土地。那条缘山如蛇的城墙,那浮起的只只湾泊小篷船,那春水初涨时交织的嚷骂声,哪一样留不住他?河底白石,斑驳玛瑙,黄泥土墙,乌黑砖瓦,深翠细竹,紫花布衣,样样让人触景生情。想念的呼声激荡得越来越高,哪怕是在梦里也会将傩送引回茶峒!
历尽千帆,少年终于变得洒脱。他的朴实善良,英勇侠义,和翠翠的乖巧孝顺,天真烂漫即是天作之合。
“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这已是最令人舒心的结局。无论他最后有没有回来,他们依然在茶峒这湘西小边城里,每个人怀着自己内心那份罕有的纯真忙碌着。我也合上这最后一页,期待着他们的相遇,酣甜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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