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

《万万没想到》

晚课后，三位住校老师要留我一起打牌，女儿也说不要我送，她要和同学一起走。于是我便留了下来。

打到十一点，我不愿意再打了，因为我这个人比较胆小，怕走夜路。我便借故还有作业要批改，就走了。

学校在村外，你村子有三里多地，中间是一条大路。大路两边，一边是田地，里面有许多老坟；一边是树林，树林那边是小河。

我走出学校大门，不由得一阵头批发麻。冬天的深夜，寒冷而寂静。

我低着头，紧步走着，不敢朝两边看。

我怕走着走着，从老坟后绕过一个死人，对我说，“大哥借个火”；我怕从树林里钻出几个活人，对我说，“兄弟借个手机”。

但是，事情不会并不会因为你害怕，就不会发生。

我走到路中间的时候，忽然听见树林深处，有一声喊：“救命”！好像是个女孩子，我不禁心里一紧，停下脚步。

我想，该怎么办？进去看看，可是我却使不动我的双腿。我想喊人，可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深更半夜的，会有人能听见吗？即使有人能听见，他们会来吗？即使他们会来，在他们到来之前，也会有一段时间，那么在这一段时间里，那些歹人会不会冲我来？我仿佛看见几个彪形大汉，冲出树林将我围住，说，“让你多管闲事”！说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插进我的小腹。我不由得一激灵，下意识的捂住小腹。我想报警，可是又觉得那树林边上，有人在盯着我，那是他们的同伙。

可是我能怕吗？不能，因为我是人民教师。

我便朝树林的树喊道，那里面是谁？

我觉得我的声音很大，震得头嗡嗡直响。

一阵风吹过树梢，发出呜呜的声音。我没有听见回应，也没再没听见喊叫声，我想，可能是由于我心里紧张，大脑产生了幻觉，是我听差了。我想，一定是这样。

于是我又往前走去。

可是我的心，却按捺不住地砰砰直跳，身上直冒汗。我想，这可能是因为走夜路，而害怕的原因。可是到了村子里，看见了人家的灯光，我的心还是抑制不住的砰砰直跳，身上直冒汗。我明白，这不是走夜路而害怕，而是因为心虚。我不得不承认，刚才认为那救命喊声是幻觉，纯粹是自欺欺人。即使是幻觉，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人，也应该到树林里去看看。可是我没有。

我胡适乱想着走回到家里，老婆已经睡了，电视还开着。

我倒了一杯热水，咕咚咚灌下去，脑袋里满满的轰轰直响声音。

忽然，我听见大门开了，又关上，一个人走过来，走进屋子，是女儿。

我不由得一愣，说，怎么你才回来？

女儿没有理我，进了她的房间。

我看见女儿的头发乱乱的，还上面还沾着草屑，仿佛在地上滚过一样。

我的头轰的一声，仿佛又炸开了，我不禁想到树林里那一声救命喊声，那是个女孩子声音，难道是我女儿？很可能是！不然，女儿早了我两个小时就回来，为什么现在才到家呢？可是他们一块走的不是有好几个同学的吗？难道是那几个男生……不，不可能，那几个男生绝没有这个胆量。难道是歹徒的人数多，把他们全控制住了，对，一定是这样。

我快要崩溃了，我仿佛看见，几个彪形大汉按住我女儿的手脚，捂住她的嘴，扒开她的衣服……她可才十四岁呀！

我受不了了，我为什么没有想到会是我的女儿呢？我为什么没有进树林去看看呢？我为什么……

我有罪，我要忏悔，向上帝，向佛祖，像耶稣，还要像我老婆一一

我老婆迷糊的听我诉说，忽然一激灵，扇了我两耳光；一掀被子下跳下地，又啪啪扇了我两耳光，然后冲进女儿的房间。

我听见女儿说，“没事，真烦人”！

女儿从小到大，不知说了多少遍，“没事真烦人”，我一直觉得她是不知好歹，可是此时我多么希望，真的是我们烦人。

村里响起了警笛声，一直响到我家门口。

我想，一定是女孩报了警。

我把警察让进屋来。老婆从女儿的房间走出来，脸色煞白，满眼的惊慌，说，你们有什么事吗？

警察说，我们接到报警，某某某涉嫌一起故意伤人案，我们要把她带回派出所协助调查，请你们配合。

故意伤人案？打架？这种事在学生中经常发生，有男生也有女生。

我仿佛在无限黑暗的草原看见一簇星星之火。我冲进女儿的房间，质问她是怎么回事？

女儿委屈地说，我又没打，我还被打了呢！

我愤怒了，像跳进了火堆里，烧皮肤得噼啪直响。我抓住女儿的头发，啪啪地扇了她两个耳光，然后不顾她的哭喊，把她拖出房间塞进警车里。

老婆抓住我的胳膊，想要阻拦，被我一扒拉摔在地上。

警察很感慨地说，现在像你们这样通情达理的家长可不多了。

我不由挺起胸膛，我说，“因为我是一名人民教师”！

警察把女儿抓走了，我心里有前所未有的坦然。

老婆从地上爬起来，绕到我面前，不认识似的瞪着我，突然狠狠的啐了我一口。

我文丝未动。

我觉得老婆这一口口水，是对我过去丑恶灵魂的一次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