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夏天,谁都曾拥抱过。用蒲扇在大树底下扇蚂蚁拉、躺在凉席上一身臭汗的睡午觉拉、夜半躲在草丛里吓唬过往的行人拉。总之,一提起夏天,海子就来了兴头,嚷嚷着要去喝蚱蜢酒。所谓的蚱蜢酒跟啤酒、清酒、白酒、黄酒、红酒都是不褡嘎的东西。胶岛的年轻人18岁出海谋生,随身的除了几套换季的衣服,还有就是这种用当地的红色蚱蜢泡制的酒。有时候带一壶,有时候带一瓶。
李清照有“只恐双溪蚱蜢舟,载不动许多愁”一词。虽说红蚱蜢不产于多愁之秋,但是火红的如同成熟的果实一般凌厉的色彩,即使在热浪涛天的夏天,也叫人印象深刻。海子上初中的时候,就跟我在一个学校。学校在胶岛的最东边,临近海的平原。当地盛产的除了盐,就是这种红蚱蜢。红蚱蜢就地取材,也以海盐为食。一到正午,烈阳高照的时候,整个平原上就开始稀稀落落的漂浮着红色的点。沿海的盐民,为了保护自己的晒盐,通常会在周围用木料筑起一些简易的护栏,缝隙里填上磨尖的铁丝。这种东西有时候颇有成效,每天都有大量的红蚱蜢死在护栏铁丝上,半天就晒的干瘪。盐民们把这些干尸用小火入油抄两下,滤掉多余的油脂。拿酿干菜的坛子和些海盐腌制起来。等到秋天麦子成熟的时候,就着大麦酒泡上一些。三五个月,酒水初成。红蚱蜢酒色泽深红,近似血。口感辛辣,浓稠,微带酸涩。气味根本谈不上香,反而有骨子土腥味。从胶岛出来以后,到过很多地方,也品尝过很多颇具特色的地方酒。但味道如此别致的到底没有再遇到过。
盐民喝蚱蜢酒涂的是解恨,单选在夕阳如血的傍晚,急风从平原上呼啸而过。盐民们站在各家的门口,彼此相视,吼两句号子歌就着豪迈,一饮而尽。历史老师说“笑谈渴饮匈奴血”,大概就是这样一种境况。但看海子喝蚱蜢酒就完全不同。他们家原本在平原中部,毗邻啐河。那地方常年长着些叫不出名字的绿色植物。他家的房子就依河傍林的修建在一棵巨大的橡胶树后面。说实话,在胶岛长橡胶树其实是顶奇怪的一件事情,海子的兴趣就是用刀子一边割橡胶树树皮,一边拿小杯子舔蚱蜢酒。舌头一卷,一伸算做一次品尝。只是后来可乐,雪碧这样的新鲜事物层出不穷,蚱蜢酒对于我们的这些同龄人就显得单薄而野蛮。
我跟海子还经常偷偷从教研室的阶梯上去,撬开半锁的木板,海子说是要在25米高的顶楼向红蚱蜢致敬。这跟生长的橡胶树一样也是件顶奇怪的事情。海子致敬的时候双足并拢,左手掌心向下横亘胸前。右手富有象征意味的高高举过头顶,在某一阵风刮过的恰当时刻,他会从灵魂深处喊道:“嗨!希特勒!”声音有时候会顺着风传递到远处的蚱蜢群里,红色的蚱蜢如同受了激励一般错落的跃起,宛若无数跳动的音符。我喜欢这样的场面,喜欢这样的海子,纵使永远弄不明白这致敬的含义。正如历史老师在课堂上所述说的那样“只需要一秒钟,很多事情就与我们无关了。”在那一刻,我都会产生抽离于世的感觉。仿佛在戏院观看一出无以伦比的戏剧。海子是主角,我是观众,红蚱蜢就是稀稀落落的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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