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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盛大的唐朝。歌舞升平。
有这样一段轶事。
唐玄宗的哥哥宁王宪,位高权重,一见钟情王府旁卖饼者妻,此女纤弱白皙,跟王府里雍荣华贵的王妃,姿容姣美的姬妾,美艳绝伦歌妓舞娘,完全不是一个类型。宁王见久了牡丹觉得一朵清丽的莲更惹人怜爱。于是派人找来卖饼者,厚赠银俩,将莲花移到自己的深宫后院,金屋藏娇。宠爱超过所有的莺莺燕燕。光阴流逝日月如梭,一年过去了。宁王问卖饼者妻:“你还记得饼师,你的前夫么?”卖饼者妻默然不语。反正两家住得近,宁王招来卖饼者,卖饼者妻凝视前夫,双泪长流滚落两颊。
估计是在小型的宴会上,(王是什么居心?)宾客皆诗人雅士,皆凄然,唐朝人什么事儿都能写成诗,更合况宁王的情景命题作文,诗人王维最先交卷,题目就是《息夫人》。
莫以今时宠,能忘旧日恩,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
宁王就叫卖饼者领妻子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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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息夫人则是生死两茫茫的悲剧。
息夫人妫首先错在嫁了蠢且自以为是的息侯。事情是这样的:陈国两位如花似玉的公主分别嫁至蔡国与息国,蔡侯调戏小姨子息夫人,息侯很生气,于是想了一个馊主意,跑到强大的楚文王那里出谋献策:慌称楚要攻打息国,蔡侯定会前来援助,是时里应外和灭掉蔡国。楚文王乐得捡个大便宜。成为阶下囚的蔡侯捡回一条命,恨极,就跟好色的楚文王描述息侯夫人妫出生之时干树万树桃花盛开,夫人国色天香,眼若秋水,目若点漆,秾丽娇艳胜似桃花。
楚文王一见惊为天人。
楚兵包围了息国的后宫。息夫人叹息:“引虎入室,吾自取也。”就要后花园投井自杀。楚将拉住息夫人的裙袂,劝道:“夫人不欲全息侯之命乎?何必夫妇俱死!
息夫人的故事列女传这样结尾:若干年后,息夫人遇到苟且偷生的息侯,夫妇相见泣泪如雨,相继碰壁殉情而亡。
息夫人入楚宫三年,给楚文王生了两个儿子,却是终日默默不发一言。楚文王很沮丧也很耐心,不停地追问,终于某一日息夫人泪流满面道:“吾一妇人而事二夫,纵弗能死,其又奚言?”楚文王就说,我给夫人报仇,杀掉出卖夫人之人。楚文王出兵剿灭蔡国。楚文王终于守得云开见日出,终于不言不语冰凉淡漠的美人有了温度,息夫人成为楚夫人。楚文王建紫金山,掘山凿了个桃花洞,很劳民伤财费功夫。息夫人亦夫妇同心,辅助丈夫文王与儿子成王,为楚国雄霸天下打下坚实基础。
估计殉情而亡才算得上烈女。
那一时刻,息夫人开口讲话,下定决心与文王和解,三年时间,楚文王一直举着梯子等她走下来,他是强大的王,后宫粉黛三千,对于已经到手的女子,如此耐心用心应该算上是爱了吧。爱也不过就是习惯了眼前有这么一个人,接收他的好感受他的好,适时回报回去。再则一个文弱女子强权之下,权衡利弊,既已选择瓦全,除了妥协又能怎样?“息亡身入楚王家,回看春风一面花;感旧不言常掩泪,只应翻恨有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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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情形很像《红楼梦》里的袭人。新婚第二日,袭人捧着茜香罗红汗巾,夫君蒋玉函(宝玉的好基友)则拿出袭人贴身常系的松绿汗巾。红绿两色汗巾成为定情信物,贾宝玉充当月老,为他人做嫁衣裳,成就了别人的好姻缘。“枉自温柔和顺,空云似桂如兰,堪羡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袭人是宝玉心上除黛玉之外,最一等之人,他们的关系(灵肉结合)是尽人皆知的秘密。宝玉做了和尚,袭人明不正言不顺,“屋里人”的资格都没有,根本没有守,即留在贾府的道理。
袭人像息夫人一样,遭遇遣嫁首先想到死,想到殉情。于是死就成了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她不能死在贾府,不能辜负宝玉的母亲,不能辜负宝玉的妻子,她们替她着想待她好的良苦用心。哥哥嫂嫂家里也不能够死,哥哥指给她预备的嫁妆,哪些贾府赏的哪些自己置办的,——若是死在哥哥家里,就太不知好孬了。委委屈屈上了轿,进门家下人等赶着叫奶奶,隆重而又体面,很让丫头过了一把主子瘾,更主要新郎俊俏蕴籍,又有那么一翻渊源……
有什么道理去死呢?
千古艰难惟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
于是只有开启另外一种崭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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