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叶子之前的雷厉风行又重出江湖了,第三天我在她的朋友圈上看到她晒自己在火车站的照片,脸上的淡定和从容一如从前。我替我的这个朋友喝彩,她在一地鸡毛,混乱不堪的生活中重新找回了自己。
我仍然在李欣的工作室,每天打了鸡血一般的学习工作。直到一天,李欣将之前从我这拿走的文稿还给了我。
“这个还给你,我个人还是很喜欢的。要是喜欢一个事儿,就持续下去。姑娘,想想自己多久没写文了?”他温柔地说完,就转身离去了。
我这才想起,我这几天忙的,连生平最爱都给忘记了。
“这天天弄电脑,弄得我字儿都忘记写了。你说说我这狗脑子。”我自嘲。
“在网上开一个渠道写吧。现在看这种纸质的人很少的,你写在网上,一个方便操作,二个能有更多的人认识你。反正这是你的爱好,不用那么功利,想起来就写几笔,想不起来就歇着。你知道,越是喜欢的,越不要成为工作,否则你会痛失你爱。”他说话,总透露这那么一点点老气横秋,然而我喜欢。
“所以呢,还好我没遇到一个我的真爱,否则我是不是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从我身边离去而不做任何挽留?否则等他成为我老公的那个刹那,我大概也会怀疑人生最终痛失我爱?”我顺着他的话题往下延展,只为博他一笑。
“哈哈,当瞬间成为永恒,徒留的是不是只能伤感,这个还真的亟待验证,别那么悲观。”
这于我而言,是一个高深如哲学的问题。我向往婚姻,我也惧怕婚姻。
(二)
李欣工作室的大概五分钟左右的路程之外,是一个小广场。因为他的工作室地处偏僻,所以那个小广场人也不怎么多,是一个安静的所在。
对着电脑久了,我总想下去趴在底下的石桌上晒一会儿太阳。我觉得太阳光是有强大治愈作用的,不管我的人生遇到了多大的难处,我只要在温和的阳光下晒一会儿,就能忘记所有的不愉快。
有时我会不小心睡过去,李欣也一般不吵我,让我能睡到自然醒。这点让我心存感激,体贴入微这事儿,懂的人不少,做的人不多。
我发现我逐渐爱上这样的生活,甚至在去毛椰岛的问题上,我也产生了动摇。我几次打开邮箱,想给弗兰德医生发去邮件说我不去了,也几次想给龙一发消息,说我在中国找到了一个灵魂安放之处,可能就不陪他了。但是想到当时他答应我时给予我的绝对信任和依赖,我又不忍心。这个事儿一拖再拖,成了我的一个心病。
坦白说,我是贪心的,我两个都想要。有人和我说,人生是宏大的,每个人都有着无限的可能。那些平庸之辈,是自己放弃了自己的潜质,画地为牢罢了。我在想,我算不算是那个画地为牢的平庸之辈?我到底有没有能力完全主宰自己的人生,而不像之前的叶子,被一阵暴风雨打击的无还手之力?
我的这种行为,算抗争,还算逃离?我是个伟大不屈的战士,还是一个畏首畏尾的逃兵呢?我想到头疼,也从来不曾想到答案。
“这种问题,想是想不出来的。但是总有一天,你的所有疑惑,都会被解开。只是是时间问题,别急,先等等。”对于我的疑惑,只有李欣给过我答案,虽然很模糊,但是我深信不疑。
渐渐的,我越来越依赖李欣,发展到什么问题都找他解答。
“李欣,我妈妈问我和你谈的怎么样了,我要怎么办?”
“李欣,你说我文章中的主人公该怎么选择,是抽身离去还是绝地反击?”
“李欣,你说这个东西怎么改才好,我觉得这样改好像有点变形了。”
“李欣,你说毛椰岛我还要去吗?龙一昨天又给我发邮件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说。”
李欣总是不厌其烦地回答我,活得像整版面地标准答案。
“你就和你妈妈说,正在发展中,不要着急。”
“我主张那个主人公抽身离去,人生中有那么多场景可以自己做自己的主角,干嘛那么委屈自己,打的落花流水还成为别人的配角呢?”
“小改,改大了扭曲变形更加不划算。弄不了就发给我我来处理。”
“你这姑娘,答应了别人的事儿怎么能说溜就溜呢,再说这也是一个不错的机会,干嘛不去?我反正随时对你开放哈,你什么时候回来了还想干活儿再来找我就是。兴许那时候我效益好了,我就给你加工资了。”
他这人看着挺蠢笨的,但是貌似活得特别敞亮和明白。我渐渐习惯了这种依赖。
(三)
“我的一个苍天,快准备下,你妈来了~~”这是有天我正忙的昏天黑地的时候,李欣给我带来的重磅消息。
我感觉呼吸都要衰竭了,什么鬼,怎么就杀过来了呢?
李欣赶紧把周围的文件摆设都准备好,那速度那动作,仿佛在收拾战后现场。
“有必要吗?她来就来呗,不过话说回来,我从来没给过她这里的地址,她是怎么知道这里的?”我的一双眼睛鼓得像金鱼一样,直戳李欣心脏。
“好吧,上次她让我发个定位给她,我也没想那么多就发了,哪知道她会真的过来哦。”李欣一脸无奈。
“你大爷的,你真的脑子进了地沟油了。你不知道中国父母的干涉力是世界级别的么?”我发现中国父母真的很奇葩,他们像流水,对孩子的把控从外到内可以直入骨髓。
“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会以丢失耳环为借口约我出来了。”李欣对我表示同情。
我连叹气都省了,我觉得在对孩子的操控上,我领教的已经够够够的了。
我妈如期驾到,她一进来就左右环顾,视察工作的力度一点也不比机关领导差。我感觉我的呼吸都快停滞了,虽然我并没有干什么坏事。
遥看对方的李欣,好像还挺坦然的,还微笑着接待,又是泡茶又是搬座椅的,很是殷勤。
“你们俩发展的怎么样了,每次我看她都挺晚回家的,进门就睡觉,搞得想问下都抓不着机会。”我妈的眼神在我和李欣的脸上扫荡。
“哦,阿姨是这样的,我觉得云云是个很好的员工,我们合作很愉快,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希望她能一直在我这里工作。”李欣看我不说话,赶紧把话接了下去。
“什么意思?你们俩是黄了吗?”我妈妈一脸惊恐,那样子好像是攒够了几万年的失望。
“额,是这样的,我们了解了一段,发现彼此不合适,但是她很勤快,我觉得很适合在这里做事,所以我们先这样处理着,您看可以吗?”
“你是哪里看不上她,你跟我说我让她改。”我妈呼吸都开始不顺畅了。
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我感觉我要炸狂了。我不像是某个个体,我好像是一件过时了N年的衣服,我拿着这件衣服的历史销售数据长吁短叹——新上市的原价,到过季的五折,到现在的一口价——再不处理了,该演变成一个伟大的赠品。我的跌幅,恐怕超过了历年的股灾。
“我的亲妈,你能不要这样满世界的找人兜售我吗?你家是缺我吃的那两口饭吗?那从明天开始我自己养活自己行吗?”我的愤怒,在胸中点着了。
“你再这样不着急,过几年我白搭都搭不出去了你知道吗?你就不能正常点吗,人家不都是在一个合适的年纪找一个差不多的就结婚了吗?我楼下的老毛的女儿,人家还是网上认识的就结婚了,有什么好考虑那么多的。生活不是童话,你上哪去碰那个你喜欢的不行,他又喜欢的你不行的啊。你都30多岁了,正常一点可以吗?”我妈着一番反击,我差点自己都信了,真是为我着想到了极致。
“阿姨,你真的不要这么激动。至少在我看来,她是一个很优秀的女性啊。”李欣赶忙帮我解释。
“睁着眼睛说瞎话,她那么优秀,你干嘛不收了去?可见她就有问题,谈一个黄一个。”我妈声泪俱下。
那一刻,我不忍心说话了。我最怕的就是我妈掉眼泪,不管怎么说,我都是没道理和不孝的那个。我甚至开始在她的眼泪中检讨自己是否应该低价甩货。
“我不收她是因为我怕了你这样的岳母。”李欣终于爆发了,把我吓了一跳:“那你这样说我就坦白吧,我对她是有想法的,要不然我也不会让她留在我的工作室里干活儿。她根本就不会做这些事情,每个点线面我都要亲自教授,我还要给她开工资,还要每天被你查问事情的进展,你真当我人品好吗?我不就是惦记着你姑娘吗?但是阿姨你真的太夸张了,竟然找到我的工作室里来,你已经逼到了我的底线,所以我怕了,你姑娘我也不敢惦记了。这样吧,云云你今天早点回去吧,和阿姨好好沟通下。”我觉得,他是很委婉地下了逐客令。
那一刻,我妈和我都僵住了,我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动作该是什么。我妈欲言又止,想了下还是带着我走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感觉难受,我只是觉得有种强烈的屈辱。
(三)
那是我最孤独也最宁静的一个夜晚——我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我妈没有再来烦我。我开始像叶子一样,审视自己的人生。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其实我并不是不想结婚,我比任何人都想结婚,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会像个小天使一样飞到我身边,然后和我说:“亲爱的,我找你很久了。”然后我老泪纵横,一巴掌打过去,在他的脸上留下五个明晃晃的指印,怒叱道:“你大爷的你死哪里去了,你就不能早点出现吗?你害老娘受了多少委屈你知道吗?快死过来让我亲个够。”
当然,这只是我的想象,兴许,这个世界上连这个人都没有。丘比特这家伙他消极怠工了,他把我的箭给弄丢了,我想射也射不出去了。
想到这里,心里就惶惶不可终日。我好像除了随便找个人凑合,别无解脱之法。
思来想去,我还是给李欣发了一条信息:感谢一直以来的照顾,今天给你添麻烦了。既然工作上并不需要我,还是到此为止吧。感谢你的善良。
很久之后,他回了我一条:姑娘,很感激认识你,也不可惜错过你,祝一切安好。
那一天我很难受,我有一种失恋了的感觉。那个曾经认真守护过我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四)
离去毛椰岛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我想在国内的生活时候该告一段落了。我在房间里留了一封信,默默买了一张去日本的船票。
从官网上定邮轮去日本,是最省钱的路线。这个是龙一教我的,我和他约好在日本福冈相见,然后到时候一起从日本出发去毛椰岛。
我在兜兜转转上了船之后,精神开始异常放松——我终于逃离了一个熟悉的国度,再没有人对我的婚姻状况指指点点了。
船上的环境还不错,工作人员虽然来自不同的国家,但是大部分都会说中文,所以几乎没有违和感。
我居住的房间是海景房,我能从房间看到外面泛过来的海面,像烧开了的开水,冒着雪白的泡沫。船上有很多娱乐设施,但是我并不感冒,我只是想静静坐在房间里,看海一片一片的泛将开来,好像自己的灵魂在涤荡。
船上的WIFI不便宜,但是我还是买了。买完之后我发现除去我妈并没有人关心我去了哪里。那一刻我哭笑不得,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也可以是伤你最深的人。这种后续的尴尬是,摆脱之后想念是真的,再次逃离也是真的。
有时我在想,如果以后自己成为母亲,是否也会变得这样不可理喻。那个从我体内脱出的孩子,会不会像现在的我这般,过的和逃犯一样狼狈。
(五)
“如果有来生,我真的很想成为一棵植物,我只想有生命,不想有思想。”
这个话,是我曾经和我深爱的人说的。
说这话的时候我们已经走到了尽头。说这话,并不想挽回,而是想单纯做一个总结。我知道,一个感情到了结束的时候,不是说挽回就能挽回的。如果随时都能循环来过,这世上也就没那么多肝柔寸断了。
我并不是怀念他,他于我而言只是回忆。回忆只是回忆,回忆不具有任何力量。想起这些,只是觉得感情这种事儿,并不是想象的那么容易。即便用真心爱过的人,错过了也难以挽回,又怎么可以,随便从街头上拉一个,就拿回去当人生伴侣呢?
我不懂大人们的那些奇怪道理——现如今,婚姻法都不庇护女人的利益了,怎么还有那么多人,对自己的姑娘说不用那么费劲呢,去找个男人就好了。致使大部分的女性都听从父母的建议,在自己美好的青春年华里,和一个前途未卜的男子开始一场不知是天堂还是地狱的旅行。
有人成功地熬成婆,和老伴相扶到老;也有人在半途中被甩了出来,成为一个手无寸铁地弃妇。当然,成为手无寸铁的弃妇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成为手无寸铁兼无家可归的弃妇。想到这里脊骨就一阵冰凉——男人们总说自己压力多大多大,多难多难,但是在我看来,和我们女性相比好的不是一星半点。
至少,他们是在主场求生存,我们却是天外来客,要在他们的主场活下去,少不了斗智斗勇。
我心情烦乱,在手机上胡乱翻着朋友圈。最终还是定在了叶子的朋友圈上。她发了一条新的朋友圈,励志而凄凉——工作吧,像没有结婚一样。
我想叶子是真的放下了对所有人的期待了,她现在是最无敌的存在。
(六)
叶子拎着她的行李箱开始了全国游行。这是领导安排给她的新任务,去全国帮助各地经销商进行商品推广宣传。叶子回家的次数变得很少,每次想见孩子,只能趁晚上快结束时视频通话。
他的丈夫在她走了一个月之后回家来了,其实更严谨地说是被他自己的爸妈给强行叫回来了。
“你自己个儿的媳妇自己教训,什么东西,孩子往我们这一扔就走了,一个女人不看孩子,还有什么资格当女人。”她公公说话的语气,好像他们家是什么了不起的豪门,全世界都要给他们家做牛做马。
“她那个时候不是在家带娃么,你又天天跟我抱怨说她只晓得吃我的用我的,自己都不赚钱;现在人家出去做事了,你又说别人不看孩子。你到底要她怎么样么?”叶子的丈夫终于被抓回来了,清净的日子就此结束。
“这谁家女人不是又上班又赚钱,就你媳妇金贵啊。赚钱了就能不管家里么,拿我们俩当免费的老妈子么?你去给她打电话,让她回来,在家附近找个活儿,班也能上,孩子也能带。”
“我联系不上,要打你自己打去。没什么事儿,我就回去了,单位上一堆事儿等着我处理呢。我这跟领导就请了几天假。”这个逃兵又在计划二度逃跑。
“你工作再要紧,还有家里的事儿要紧?你媳妇都跑了,这成天在外面你就这么放心啊。”
“放不放心能怎样,你们这样搞法,她在家也呆不下去,早晚也是离,索性跑了还省事儿。”叶子的老公不厌其烦,丢下一句狠话,又走了。
叶子的公婆,看着手里的孩子,管也不是,扔也不是。开始坐那儿捶胸顿足说自己命多不好多不好,儿子也不如人意,媳妇也不顺从,老了老了还要受气。
但是没有人听的到了,那时的叶子戴着厚重的镜片,没日没夜的修改着培训PPT。虽然她的公婆给她打了无数个电话,也发了不少的谴责短信,但是叶子几乎都没看,她甚至连和孩子的沟通都省了。她内心不是不想孩子,但是自己已经被对方逼到无路可走,只能先稳住自己,再谈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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