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雨收残暑,西风吹暮蝉。
去年秋天,研讨会选址苏州东山,会后,苏州好友邀游东山。苏州的东山,至今保留着江南古镇风貌,回望市镇大街犹存的石板古街、古弄朴巷,掠过依山傍水的席家花园、明清建筑,到达东山的西巷村。抬眼眺望时,“满地翻黄银杏叶,忽惊天地告成功”。此行东山,源于童年温馨的回忆----寻访曾经叫卖香炒热白果的小贩。在村民回忆中,找到曾在上海叫卖的小贩,得知我们来意,老人兴奋了。
院子里的灯光,泛起秋夜薄雾般寒意,老人身影,被这光拉扯的瘦长了。当我们进了院门右边屋子,西面墙角,错落地挂着几张蜘蛛网,但不见蜘蛛,月光从破损的墙洞,泄在蜘蛛网上,恰有种3D效果。满地散着镰刀、粪桶及锄头,还有多种农药什么的。东面墙角,一口旧柜子却异常整洁,打开柜子,老人脸上皱纹舒展开了。柜子上方挂着当年那蓝布褂子、小马甲,一副挑子,古黝黝的,却是完整的,但,它们都有故事----童年温馨的故事。我的目光却落在了蚌壳铲子上。
香炒~热白果~,香又香来~糯又糯~,三分洋钿~一小包~,五分洋钿~一度包~。
嗲呦呦苏州吴语叫卖声,不徐不疾,抑扬顿挫,从弄堂口响起,弄堂中间便起了回音,糯糯地扩展到左弄右堂,撞挤着石库门,寻了缝隙,钻了进去,轻轻地拍着厢房窗户玻璃。一会儿,几扇黑漆的石库门开了,双手蹭着围单的阿姨,布鞋不及拔上跟,嚏哩咜嘞出来了;放学的孩子们,书包拍着屁股,嗝噔嗝噔跑来了;我拽着阿娘湿淋淋的手,寻着叫卖声,焦急地赶来了。
小贩的挑子到也简单,磨蹭光滑的扁担,二头微微向下弯曲,前后二个木桶,古黝黝的。后面木桶存放生白果,一个棉盖子,上面一个木盖子;前面的木桶,底下存放碳煤,上面架着红泥小炉,几缕火苗舔着小镬子边沿。小贩见人们围着,便抓一把白果,悬着手,让白果从指尖跌落镬子,发出嘀哩哆碌声响,恰似‘大珠小珠落玉盘’。白果有灵眼、鸭脚指、佛指柑、公孙树子、银杏子之名。
翻炒白果,为什么不用金属镬铲?西巷村老人解答为:“蚌壳轻便,翻炒白果不会变色”。小贩翻炒也有特点,抄起白果,三高一低,落入镬子,快慢不一,声音便有了韵律,同时,嘴里流淌出顺口溜:“苏州东山白果好,白壳碧肉糯又饱。小囡五颗大人九,男女老少忘不了”。硬币在孩子们手心,已捏的汗渍渍,踮着脚,小脖子向前伸着;阿姨们抬起右臂,盖过孩子头顶,把钱塞向小贩,臀骨一扭,撞挤开了边上的孩子;我也推搡着阿娘向前挤。
“啵”的一声裂响,白果裂缝钻出一缕诱人的清香。人们目光,直直盯着镬子里的白果,咂舌舔唇,二腮唾液涌到了舌尖。这时的小贩到也显的“慢条斯理”了,包了大包、小包,收钱、给包。嘴里还不时叮嘱:“小囡吃五颗,杜宁吃九颗。多吃要中毒,再吃来等娥”。
小贩的香炒热白果,确有独到之处,白壳不焦,颗颗开裂。趁热,阿娘剥去硬壳,我就撕下薄衣,手指一抖,一颗完整的、翠绿色白果仁,转着圈停在阿娘手指边,嗨---,我问道:“白果仁怎么和阿娘翡翠戒指一样的翠绿呢?”阿娘笑道:“小馋虫,不要把阿娘的翠戒也吃掉哦”! 炒白果是香糯的、清甜的,阿娘和我咯咯咯地笑了。
笑声浸透童年的温馨、欢乐。童年就像白果,青的是仁,白的是壳;童年是青白的、碧透的。望西风而长叹,感时日之不再。每当秋天夕阳坠落,寸寸红晕渲染着天地,那叫卖声总在耳际萦绕,挥之不去的,是那童年温馨与欢乐。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