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晓杰正在车流依然不息的路边，坐在老板那开了多年的老丰田上，等着旁边那簇新的商务楼上，拜访客户的老板。
下午五点不到的时刻，深圳的天也不再明亮，灰白的天空一如打多了粉底的脸，显得有点不适宜的灰白。
路边的下水通道被挖的坑坑洼洼，栏杆围着一块又一块没有填平的地坑，像饿极了的嘴，张着，无力的喘息着。
来往的车流，随着带起尘土，在空中也忽左忽右的闪着，粘在路边的树上，草上，车上，建筑上，行人身上……唉，落到哪里哪里都是一层灰蒙蒙的，这些细微的灰尘真像苍耳，粘住谁，就趴谁身上。
空气中夹杂着粉尘颗粒，远处，近处，都是雾蒙蒙的……
看到这些，晓杰的心堵堵的，好像隔着这车窗玻璃，也没有停歇的在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这满是尘土的空气一样。
老板那边怎么样了，是低眉顺脸的讨好，还是破釜沉舟的厮缠？说是拜访客户，还不是年底了，过来要一些货款？
现在做个小老板也不容易，半年前的帐了，财务一直不停歇的催，合同上明明半月结的客户，从半月结拖成月结，月结拖到三个月结，现在拖成了死结。
财务是啥招都想了，好话，软话，难听话……，任你招数如何配比出，碰到这样的客户，都如打到棉花上一样。
也是，往年信誉好的客户，今年咋也出现这样回款拖延了呢？
这都是维持多年的有交情的客户了，得罪不得罪的，在财务给老板月底汇报时，老板还在念着旧情，说“估计是碰到难题了，慢慢催。”
唉，就是这慢慢催，催到坏消息一个接一个的来。
要关门了，撑不下去了，……越到年底，振奋人心的消息一个没有，让你沮丧的消息不传自来，闹得每个人心都慌慌。
老板做的不是多高端的产业，不大，养活了几十名员工，像晓杰这样的年轻人，公司里并不多，倒是一些快退休的人不少，老板是个念旧的人，这些年纪大点的人，都是跟着他从一无所有一路走到现在的兄弟，托拖家携口的在深圳讨生活。
这些老人去年还在给老板开玩笑，“换辆车呗，淘汰掉这辆给他们开着玩。”
谁知道，计划的好好的，今年换辆车，把这出了十来年力的老丰田下放给公司员工，可是，这生意，太差了，买车的银子补到生意里，还缺了不少。
本就是小本小利的生意，被这一拖再拖的结账，闹到现在要靠房子都抵给银行贷出款来维持。
工人的工资要开吧，明年办公的房租又要涨，涨租的通知两个月前都发了过了，唉，听说明年社保缴费也不能按最低工资标准交了……这些在日益萎缩的业务下面，显得愈发的狰狞。
晓杰虽不是老板，可是这几天带着老板东跑西跑的要帐，已经深深地感觉到老板日子的难过，老板的日子都过不去了，我的日子又会好到哪里呢？
晓杰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看着这又掉一个档次的烟卷，无奈的笑笑，找到火机，点着，凑到嘴边，狠狠地吸了一口。
……
“回公司，您还是回家？”看到老板那疲惫的身影从那富丽堂皇的大楼里出来，晓杰拉开车门候在旁边了。
“回公司吧。”老板说的有气无力。
随后疲惫的倒在后排座上。
晓杰没有再问，尽量在这被挖的坑洼的路上开的稳当些。
从后视镜里看到老板昏昏睡着，头发似乎比去年白了许多，两鬓更是明显的很。
他们一路再无话。
一定是没有啥好结果，唉！
过了几天，公司先开了年会，老板把目前公司的实际情况给大家讲个清楚，也明确的表达了自己的歉意，觉得对不起大家，一路走来的辛苦，大家的帮扶，都抵挡不了现实业务的惨淡。
老板考虑明年要歇手不做了。
每个人都戚戚然，说不出的苦涩在心头。
晓杰也在等老板的最后裁定，虽说年轻点，找个工作好找一些，可是现在找个薪资满意的，同事相处融洽的，老板待人实诚的，可真是不容易啊！
聚会晚餐，吃的那叫一个冷清！
走在回去的路上，已经些许的冷了，这南方的冬夜，比着北方已经暖和太多了，可是夜风还是随着降低的温度，刮在脸上冷飕飕的……，路边霓虹依然闪烁，人影依然匆匆穿梭，在这异乡的土地上，又有多少能温暖普通打工者惊慌的心呢？
是那几平米的出租屋和满腔的理想？
还是遥远的家乡，渐老的爹娘？
前段，老人住院那厚厚的单子，口袋里不多的余粮，晓杰真的不敢也不想再想，这后面的日子怎么继续呢？
是坚持留在这里，还是退回家乡，陪伴渐渐衰老的亲爹娘呢？
唉，他长长叹了一口气，紧了紧身上的夹克衫，忽然跑了起来……
也许，他觉得他还有大把的气力，可以再在这个城市继续耕耘；
也许，他觉得他已经不堪这种气息的郁闷，需要加快步伐躲避；
也许，他认为冬天早晚会过去，春天也如旧的会继续-
也许，他只是想跑一跑，快点回到自己的小窝里，蜷缩在那一席暖被里，假想着听听雪打窗檐的声音以解乡愁……
也许只是也许吧！
总之，一切都会过去，明天太阳依然会升起！
他什么都不想做了，关上灯，闭上了眼……等着黑夜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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