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婆蛇”惊魂记

儿时在农村，听大人讲关于“太婆蛇”的灵异事件可谓多矣。邻居中有两家的遭遇，更是令我们望蛇生畏。一家用火锹将盘在八仙桌下的“太婆蛇”劈成了好几段，不久他家小儿子身患重病最终不治夭折；另一家男人在自家平台上见到隔壁草披上两条“太婆蛇”搞雌雄，一顿乱棒将蛇打死，随后他的女人也就一病不起，四处延医吃尽苦头。这些惨痛的教训，让我们小小年纪都长了记性：“太婆蛇”是“家蛇”，是镇宅之宝；看见“太婆蛇”，千万不可伤害它，要“数”回去；“太婆蛇”现身，预示着这户人家将会不安稳，轻则害病破财，重则死人败家。在农村里，我们在山林田野里没少跟五步蛇、犁头泼（眼镜王蛇）等剧毒蛇遭遇过，但是心里最怕见到的就数“太婆蛇”了，因为怕有晦气祸水降临！

“太婆蛇”惊魂记

然而生活就这样，怕什么偏来什么，我竟然在家里跟“太婆蛇”来了次正面遭遇。

推算起来，那应该是四十一年前的事了。那时姐姐八岁，下半年才上学，已经会烧饭了；我六岁，平时就是跟着玩耍看家。那天，母亲一早出门，去忽都村的茶山摘茶叶（应当是摘头茶二茶），挣点辛苦钿补贴家用。临出门时，吩咐我们姐弟俩早点烧中饭，菜已经饭架上摆好了，我们吃过后再担饭送去。那天上午我们不贪玩，十点光景就把饭烧得“报”（锅里米饭滴叭滴叭响，预示着饭正好熟了，还结点嫩锅巴）了。姐弟俩在灶膛口热得冒汗，到门口凉快凉快。突然，大门下沿的缝隙里好像有东西在动。稍稍凑前一看，妈呀！看到个油亮的蛇头，还吐着信子，眼神阴恻恻的瞅着我们。它动作迟缓，过会儿才稍稍往门臼这边游点过来，还东张张西望望。我们终于看清了，是条“太婆蛇”！

农村里说呼筱是蛇的娘舅，换成别的蛇，我们可真会有勇气拿了呼筱抽一顿，反正呼筱现成有的。可是它是“太婆蛇”，打不得又不晓得怎么才叫“数”回去，何况“太婆蛇”现身，我家要有晦气祸水了！姐弟俩吓得面如土色，瑟缩在大门东侧的木窗盘下，眼看着“太婆蛇”一点一点游出来，计无所出，不由得大哭起来。

“太婆蛇”惊魂记

恰好，住在后坞底塘坎上的阿素太婆（一个苦命的寡妇，平时缝补常常有求于母亲）门前路过，闻得哭声赶紧来看个究竟。未进门一眼看到了已游出半个身子的“太婆蛇”，她赶紧双手合掌，连连打拱，口中念道：“五圣太婆你快点回去，他们是良善人家，你出来小孩子给你吓杀了！”又赶忙安慰我们不要慌，又问母亲去哪里了。我们好不容易哽咽着说“忽都摘茶叶去了”。阿素太婆拜了一阵，“太婆蛇”似乎迟疑了，昂着头，吐着信子，在门沿下露出半个身子呆住不动。我们一看“太婆蛇”还没有“遁”走，忍不住又大声哭。阿素太婆急得无计可施，只得叮嘱我们不要慌不要去碰它，说她会赶紧托人带口信给母亲。

“太婆蛇”惊魂记

阿素太婆匆匆走了，漂来救命稻草说没就没了。我们陷入绝望，继续哭。哭声惊动了住在门前的金召老嫂，她大概是刚从地头办了小菜回来烧中饭的。她隔着木窗格一眼看到了门口的“太婆蛇”，赶紧招呼我们：“不要慌！不要慌！赶紧屋里寻七颗茶叶七颗米来！”金召老嫂年纪大，平时又是吃素念佛的，她肯定晓得“数”回去的办法！我们来不及揩一把鼻涕眼泪，贴着八仙桌逃过去，“噔噔噔”跑上楼，从柜里找到了珍藏着准备送远方亲戚的那包“谷雨先茶”，哆嗦着数了七颗茶叶，又从米缸里数了七颗米，跌杀绊倒冲下楼来。金召老嫂已经到门口了，拿着五支香，还有一只酒盅，里面装着米。

金召老嫂到底是有神力的。她从容地放下东西，先朝“太婆蛇”拜了几拜，口中念念有词。我们赶紧跑出门去，闪身在她背后。七颗茶叶七颗米都赶紧给她，她又念念有词继续拜，然后将茶叶和米朝着“太婆蛇”出来的墙脚撒了出去。接着燃起五支香，她捧在手里弯腰再拜，让我们在她背后跟着拜。我们不敢怠慢，闭着眼睛赶紧拜——以前拜菩萨从来没见过活的，今朝可是“五圣太婆”活生生就在眼前啊！也不知道拜了几下，金召老嫂说“好了”，我们睁眼一看，“太婆蛇”果然遁走了！金召老嫂把香插在酒盅里，放在门槛当中，叮嘱我们要等香燃尽才可以把酒盅撤了。

“太婆蛇”惊魂记

金召老嫂也回去了，我们盯着五支香一点一点烧下去。这间老楼屋啊，虽然年份已久，可是母亲把它拾掇的干干净净的，从来都是我们温馨的家呀！香燃尽了，我们从窗口把酒盅递还给了金召老嫂，眼里噙满了泪花。再进得家门，却只敢在八仙桌边靠窗的椅子上傻坐着了。我们不敢看墙角，更不敢上楼去，因为老早听说“太婆蛇”常常喜欢盘在米桶里，或者悬在屋梁上。我们不知道究竟会有什么祸水降临——生病？死人？哪样都是我们这个劳动力弱的穷家庭承受不起的啊！想着想着，眼泪又哗哗的淌了出来。泪眼朦胧中，我们只感到，这间楼屋里，某个我们注意不到的地方，就有一双蛇眼，阴恻恻地盯着我们！

母亲终于得了口信急匆匆回来了！我们拥过去，本想赶紧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谁知才喊了声“妈——”，一阵酸楚泛上来，喉咙一紧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下来。母亲安慰了我们，又特地绕过去谢了金召老嫂，让我们出门找小伙伴们去玩。

随后的日子里，我们有了忧虑。一旦家里有谁感觉不适，或者知道大人办事不顺，我们都怕会变成祸水。好在之后也没什么大事情发生，就是之后不久母亲背上长了个脂肪瘤，去西林卫生院门诊手术切除。那天，我们姐弟俩又一次在门诊手术室的窗台下抖了一个多小时，直到母亲微笑着绕过来带我们回家了。

四十一年过去了，那次“太婆蛇”惊魂的场面，还会非常清晰地切换到脑海里。后来的日子里，金召老嫂这个中年丧夫被生活挤压得心胸狭隘斤斤计较的老妇人，也的确有过好些损害邻里感情的话语和举动，但是我更多的是记着她的恩，还有同样不幸守寡的阿素太婆。我想之所以记得，不仅仅是因为幼小的心灵受恐怖刺激伤害太深，更是因为在那个荒寒的岁月里，有一种源于邻里乡亲内心深处的美好感情温暖着我，那应该是关乎淳朴、善良和仁义的。

“太婆蛇”惊魂记

为了写这次“惊魂”，特地上百度搜索，查找了关于“太婆蛇”的一些资料，展示如下：

太婆蛇：学名黑眉锦蛇，为大型无毒蛇，全长可达2米左右。头和体背黄绿色或棕灰色；眼后有一条明显的黑纹，也是该蛇命名的主要依据；体背的前、中段有黑色梯形或蝶状斑纹，略似秤星，故又名秤星蛇；由体背中段往后斑纹渐趋隐失，但有4条清晰的黑色纵带直达尾端，中央数行背鳞具弱棱。
黑眉锦蛇的主要明显特征是眼后又2条明显的黑色斑纹延伸至颈部，状如黑眉，所以有“黑眉锦蛇”之称。背面呈棕灰色或土黄色，体中段开始两侧有明显的黑色纵带直至末端为止，体后具有4条黑色纹延至尾梢。腹部灰白色，体长约1.7米以上，大者在2.3米左右。
黑眉锦蛇善攀爬，生活在高山、平原、丘陵、草地、田园及村舍附近，也常在稻田、河边及草丛中，有时活动与农舍附近。
此蛇喜食鼠类，常因追逐老鼠出现在农户的居室内、屋檐及屋顶上，在南方素有“家蛇”之称，被人们誉为“捕鼠大王”，年捕鼠量多达150-200只。
此蛇虽是无毒蛇，但性情较为粗暴，当其受到惊扰时，即能竖起头颈，离地20-30厘米，身体呈“S”状，作随时攻击之势。

2019年5月16日下午初稿于书法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