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远天上万年的日子里,每天都如沐在春风里,也许那片焦土已经离我远去。
焦土,原是一处繁华人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我是自然孕育出来的一株灵草,在一年又一年中修炼出了自我意识。
风起时,我舒展枝叶,在风中舞蹈。
雨落时,我舒张身体,让每个角落沐浴甘霖。
人走过时,我听他们絮语,寻思着只恨自己脚下生根不能像人一样行走。
不过这山间每种样子都很美,一生落于此也好。
然,天降横祸,神仙打架人间遭殃。天雷滚滚,电光火石间一片焦土。而我受了一击天雷,却硬生生的幻化出人形,意识全无的人形生命体。能行走,但没有意识。
紫薇仙君捡到我时,我衣衫褴褛面色焦黄大概就是被雷劈过一样,刚生出来的脚全是红色的液体,人们叫它是血。
听说那位引来天雷的神仙受了处罚,命下界历劫,重建人间。
听说紫薇仙君成仙以前有个好朋友,后来成仙就再没见过面。
听说玄鸟暗恋仙君,常常给仙君写信,但都被回绝了。
听说天上的仙娥都心地善良,仙魔大战的时候她们在天河放起莲花灯祈祷。
我听说了不少故事,神仙们之间也有许多趣事。如月老牵错线,赤脚大仙老笑他。后来两人再也不在一块喝酒。月老报复似的放出狠话要给赤脚大仙牵个怪物做新娘。
“仙君,你来啦。”
“嗯。”
仙君依旧牵起我去天河边走走,每每如此是,仙君的神情都格外温柔。眉宇舒展的样子,像无事挂心头的少年。
“仙君啊,我们不如去别的地方看看?这万年只走过这条河呢。”
“可以。”
“耶”
“但是我不喜欢你叫我仙君,叫我名字。”
“名字?”
“你会想起来的。”
仙君带我坐云朵上去找织女玩。织女辛劳的织着云彩年复一年只等七月七与牛郎鹊桥会,忙得很,没空搭理我们。
又带我去月老那,月老老头眯眯眼笑得慈祥,他伸出手想拍拍我的头。只不过他人老个子小,我只好弯下腰给他摸。这样月老就很喜欢我,他笑眯眯的拉住我到月老树下,对我说:“女娃子,我喜欢你,你看你看上谁了,老头子我给你拉红线。”
仙君挡在我和月老中间一脸正色:“她还小,不懂这些。月老可别越老越糊涂。”
月老也不气,笑眯眯乐呵呵的说:“哦嚯嚯,我知道了知道了。”
仙君转身就走,差点忘了把我捎上去。
在云朵上仙君还气,让我以后不要自己见月老。
我笑,又问:“接下来咱们去哪呀?”
广寒宫。
吴刚伐桂树,玉兔捣药杵。而今日广寒宫真如它的名字一般,因为只剩下了嫦娥。
玉兔与吴刚不知去了哪里,我们到的时候嫦娥正在画画。
画里有桂树,玉兔,吴刚,嫦娥自己。
见了仙君,嫦娥也不过颔首继续画画。嫦娥是老神了,资历是从后羿射日那会开始的。不过嫦娥年轻成神仙,美貌万年不曾减。
嫦娥只顾自己画画,仙君和我只顾自己找了地方坐下。
仙君悄悄对我说,其实嫦娥很孤独,他常来这里坐坐,即便不说话嫦娥也很开心。虽然她总是冷若冰霜。
我听完就问嫦娥:“传说的玉兔去哪里了?吴刚呢?”
嫦娥的笔停住了。
我还想问,但是仙君变了个法术封住了我的嘴。
嫦娥缓缓开口:“紫薇仙君,无妨的。”
声音真好听,如果我能开口,一定夸她。
两万三千年前,也就是我离焦土之日。
那天的滚滚奔雷竟都是为杀玉兔而来。嫦娥说,玉兔对她忠心不二,平常只是一只温柔的小兔子,但是兔子急了也咬人呢。他爱护我,见不得她受欺负。
当天帝第二百一十一次派人来时,玉兔吴刚怒,砍了使者,留下断绝书,逃下界。断绝书是为了与嫦娥撇清关系。
天帝怒极,自四海升平之日起,还没有人敢忤逆过他。看在嫦娥的面子上,只命雷公电母以三千天雷追击。
她想祈祷谁保佑玉兔无事,但她自己本就是神啊。
我静静听完,法术已被解开,我问嫦娥:“天帝频频派人找你又是为何?”
仙君手一抖,又把我嘴封了起来。嫦娥不说话,只是眼里愤怒遮不住。
离开广寒宫的时候,仙君告诉我:“天帝倾慕嫦娥。”
仙君数落我,就知道戳别人痛楚,真不愧本体是草,直肠子。那他不也是一树紫薇么,嘁。
神仙有神仙的故事,人有人的烦恼。
岁月流长,人间繁华兴衰也换了一代又一代,神在上界看了一年又一年。
仙君是最安心做神仙的,在其他神仙摩拳擦掌要讨伐那个最年轻最厉害的魔物时,他正带着我坐在云朵上去昆仑看雪。
天界没有雪,昆仑有。
然而一纸诏书封紫薇仙君于战神,屠戮魔物。
仙君穿上盔甲,带领着三千天兵出发,没有带上我。
他说:“既然你还没想起来,我就告诉你。我是抚乱。安抚的抚,离乱的乱。”
没错,三千天兵对十万魔界妖兵。
不出意外,天界全军覆没,紫薇仙君战死。天界重新派出新的战神,一位名副其实的战神。紫薇仙君不过是个卒子,美其名曰探探魔界虚实。
后来我才想明白,原来只因为抚乱说的那句:天帝倾慕嫦娥。
仙君战死,我已绝念。第三次跳下来,我知道没有人会再温柔的将我抱起来,即便粉身碎骨。我只愿,因果相报,总有一天会到天帝身上。我只愿,欠仙君的都能还给他。
落地的那一刻,全身猛烈的阵痛,骨肉支离破碎,血液从身体里汩汩而出,热热的温暖。额间的封印消散,前尘往事我全部想起来了!
昆仑山上雪,一落三千年。凡人看来只说常年下雪,他们的一生短暂看不见昆仑的一季。
我叫支草,是紫薇仙君身旁的一棵小草。在仙君还是一棵树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此后种种,只让我更恨天帝。
也许天生,好人该死,坏人长命。我还是没有死。如果上天弄死一个天神都轻而易举,为什么还要让我活着?
月光下,我躺在曾经的焦土上,看着月亮。心想嫦娥是否还在画画。
我思考着这些。
“在人间三万年,我重建了焦土的人间。欠的我已还清,别人欠我们的也许该要回来了。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吗?”
月魔化身一人间男子的形象,在苍凉的月光下,他似乎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魔物。
我勉强开口,勉强笑了一下。
“玉兔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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