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妆花往事||世末歌者 20200815

妆花往事||世末歌者 20200815

作者: 西绛 | 来源:发表于2020-08-23 00:05 被阅读0次

    这个世界没有色彩,不下雨时,只有深深浅浅的褐,下雨后,只有深深浅浅的灰……

    这个世界的人,没有脸,或者说,他们的脸上的表情都完全一样,麻木呆滞……

    这个世界没有伤痛,人们的身体都有不同程度的茧化,若是受伤,掉出来的,不是血肉,只是一根根,如同老丝瓜一样干枯没有生气的茧丝。只需要把茧丝塞回皮肤,便可以继续漫无目的的前行……

    这个世界没有声音,没有希望,没有生机勃勃的阳光和雨露……一切宛如泡在时间这坛死水里的烂抹布……

    神妆下界前,按照玄机仙子一贯的传统,抽了4根签……水,真,记忆,英雄……

    对于别的,神妆无感,可“英雄”两个字,却让他的心小小的热血沸腾了一下,没有人不想做英雄,至少没有一个怀着赤子之心的小男孩不想。

    他小心的收起内心的那点点燃烧的火光,英雄的路不好走,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走成了狗熊。道理他是知道的,他默默念了好几遍止心,下界去了。

    站在阴雨霉湿的角落不停歌唱,他就知道,玄机仙子那个整人怪是不可能按照他的心意给他一条正常套路的轮回之道的。看着那些怪物、蝼蚁一样的“人”,神妆的嗓子有些疼了。他确实是英雄,能够拯救这个世界的末日的英雄,能够拯救这些在他看来已经没有任何生气,却仍然挣扎着,匍匐于地生存着的蝼蚁的英雄。

    如何拯救?

    唱歌……

    除了唱歌,他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可那些已经茧化的耳朵根本听不到歌声……也不是听不到,只是那天籁之音进了那茧化的耳膜,却也穿透不了茧化的身体,到达那可能还没有茧化的内心……

    他要不停的歌唱,直到有一个人来握住他的手,手上有人的温度,而不是丝茧的冰冷……

    如果在新纪1347年8月9日,这个人还没有出现,那么这个世界就完全没了希望,这个世界将被彻底毁灭,他的神魄也将回到九重天。如果,这个人出现了,他的神魄就会一直留在这里,直到这个身体生老病死,才会回去。

    他本来是不厌恶唱歌不能说话的这样救世的方式的,可时间慢慢久了,他一天一天无休止的在这冷雨中歌唱,却没有一个人可以逆茧化,可以因为他的歌声,哪怕是侧侧脸,哪怕是眼睛中燃起一丝神色……

    “笃”,清脆的一声。

    神妆不由得停下了歌唱,低头望去,只见一个小姑娘把一只瓷碗放在他脚前,自己于他身侧利落的跪下,对着丧尸似的人流磕起头来。

    我不是乞丐,我不需要乞讨……

    神妆想说话,却想起了末日的设定。此世于他脆弱如六瓣雪花,他说话,世界毁灭,他主动伸手,世界毁灭,他开始茧化,世界毁灭,他死了……世界毁灭。

    玄机的签上写着“真”……他知道他的这些想法都是真的,玄机虽然是个整人怪,却是个十分讲承诺,守规则的整人怪,她说是真,便是真。

    而且,你这样,不会有任何用处的……他们……

    神妆想法未尽,“当啷”一声清脆的响声在他面前响起。一枚长相老旧,表面像被化学药水腐蚀了一层的一点都不光滑的硬币,竟在他身前的瓷碗里,在灰蒙蒙的阳光里闪着光泽。

    他一怔,望向依旧一丝不苟,机械的磕着头的小姑娘。碗里“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不过可能只是三巡风吹过的功夫,小姑娘的瓷碗满了,再装不下任何一枚硬币了。

    小姑娘利落的起身,走出他所在的角落,尽量拍干净身上额头上的泥水,不过也就是把全身弄的更狼狈而已。她也不在意,又转回身,拿起瓷碗,把碗中的硬币倒了一半在他脚边,自己端着碗和另一半硬币,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

    神妆诧异的看着小姑娘离开的背影,诧异的看着那一堆本来发着光的硬币又变得暗淡无光。他凝起仅存的神力望向小姑娘,她身体,心脏的位置,是一朵洁白的昙花花苞……

    神妆绝望了……

    作为天神,他自然知道,那小姑娘与他一样,都是来自于九重天。可是小姑娘的真身代表了她的寿数,花苞说明,她并活不到最绚烂的年纪呢……

    所以……

    自己还是救世失败了吗……

    所以……

    果然这群蝼蚁都被放弃了吗……

    神妆第一次觉得,身上不是尽数都是那不停的冷雨的温度了……他的眼眶,莫名的温热滚烫,直至流出了温暖的雨……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去拯救……

    他回到只有他一人藏身的肮脏棚子里,紧抱着膝盖,蜷缩着身体。

    他真累,他真绝望……他的窝棚里有许多茧丝的分析与研究,最终都只的出了一个无望的结果:是人自己先抱怨这个世界应该灭亡的,是人自己先放弃希望的,是人自己先祈祷自己变麻木的,是人自己选择开始茧化的……

    若是外界的原因,他尚可以拯救,可这由心底就生出来的放弃……他如何去改变呀?

    玄机……虽然如行尸走肉,虽然匍匐且卑微,可他们依旧在努力挣扎着活呀,哪怕放弃希望,放弃内心,放弃自己,他们也在挣扎着依着时间上班,依着时间下班,依着时间买菜做饭,看书孕育。我看的到他们放弃一切,都想挣扎着活下去的努力呀……

    难道,你就要因为他们没有了心,就将他们尽数毁去吗……

    神妆第二天回到了自己的角落,几首歌后,那个小姑娘又来了,一如昨天的操作,一如昨天的半堆小小硬币。不同的是,小姑娘脸上有带着血色的伤痕。

    神妆心里很在意,他知道这个世界的孩子,自懂事开始茧化,小姑娘因为花苞的缘故,茧化速度特别慢,她受伤是会疼会流血的……

    他停下了歌唱,将她给他留下的硬币胡乱抓上了,塞进自己口袋,跟了上去。

    “今天怎么又把自己弄的这么脏?”

    “有个唱歌的哥哥唱歌很好听,要不到饭。”

    “关你什么事?”

    “他会饿死的。”

    “多管闲事!他会帮你洗衣服吗?会给你饭吃吗?”

    神妆的肉体实在是虚弱,一边爬楼梯,一边听着这令人心寒的对话。对话的内容他可以理解,可是责备小姑娘的声音却一点感情都没有,没有愤怒,没有责备,就是机械的一个字一个字迸出,连那击打肉体的声音都规律的如同模式。

    别打她!

    神妆终于站在走廊的那头,他想怒吼,却意外的看到了跪在自己家门口的小姑娘望向他的,闪着光芒的眼眸。

    他在瞬间闭上了嘴,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来,一把把小姑娘抱在怀里,雨点似的鸡毛掸子落在了他的身上。他一直冰冷的怀抱却突然多了人的温度,那温度,那发顶心散出的昙花香气。

    昙香。

    他不知道自己心里为什么泛起了这个词,却意识到了,这个小姑娘的真身是那九重天最高处的那棵昙花树。

    她竟也到了此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鸡毛掸子停下了。

    “累死老娘了,明天在这样,我就打死你,把地扫了,进来吃饭吧。”女人收起了已经没有几根毛的鸡毛掸子。

    昙香利落的从神妆怀里站起来,跑进屋里,拿出扫把簸箕,把一地的鸡毛扫干净。

    “快去买点东西吃吧,我明天还会去的。”昙香没抬头,把鸡毛倒进白色大垃圾桶里,提着扫把回去时,才在神妆身边落下这话。

    神妆想让她别来,免得挨打,还想说他不是没有钱,只是实在这个世界的食物没办法下咽,可是黑洞洞的门已经在他面前合上了。

    昙香第三天又来了,依旧是一样的戏码,依旧是一样的半堆硬币,依旧是转身就走的决绝。神妆想拉她,想喊住她,可他不想让这个还有一点希望的世界就这样坍塌……

    他便是这样一天一天的唱着,昙香也是这样一天一天的来着,每天两人身上的伤痕都多上那么一些。不过,在昙香的卖力“表演”下,竟时不时有人在神妆的角落驻足上片刻,那茧丝,似乎慢慢的慢慢的褪去了一些。

    可依旧,没人来对神妆伸出手,握一握……

    新纪1347年8月9日,昙香今天没有带碗,没有下跪磕头,只与神妆并肩站着,看着面前漫天的洪水,将整个世界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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