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吟的上司郭检是一个公私分明的女性。在公时,她特别不赞同干警做与任何工作无关的事,她那“哒哒”的高跟鞋的声音,坚定有力又带着些急促匆忙,也是郭检个人工作风格的侧面缩影。
果然郭检来到了碧吟的办公室,巡视了一圈大家手里正在做的事情之后,她开始说:公安现在有一批金融诈骗犯罪类的案件要移送过来,对 ,还有一些故意杀人抢劫类的案件移送,你们最近的任务会非常紧张,要打起精神来,来啃一波硬骨头啊。
碧吟真诚地望着郭检,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对了,吟子,一个金融诈骗的专案,你来负责。”
“哎,好的郭检。”碧吟说道。果然不到二十分钟后,内勤小何将两个大纸箱又移送过来了,里面密密麻麻堆满了案卷。
“星矢国际投资有限公司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案?”看着这案卷的封皮,碧吟看到这公司名,莫名有点想笑。“怎么这年头,还有这么难以描述的公司名字呢?”
“吟姐,你不觉得这名字和某个知名电商平台的名字很像吗?”小何说道。
“是了,现在的这种投资公司就是喜欢蹭名气,蹭热度,来误导大众。”
这是一起涉案资金高达5个亿的非法集资案件。该公司总部就设立在这座城市最流光溢彩最有名气的CBD中心,同时,该公司的发起人和主要领导层,都是具有私募基金牌照、具备专业从事金融业务资质的专业高管,因此,该公司在本地盘踞9年,发展的客户都是资金实力雄厚的群体,资金业务量、资金流水非常巨大。
时间紧,任务重,要在不到七天的时间内,梳理案情、做成专项汇报材料,还要指导公安下一步取证,碧吟知道,此时最重要的,就是和时间赛跑。碧吟当天就把案卷全部粗看了一遍,梳理了所有的案情,并且又学习了国家关于基金等各方面的最新法律法规、各项政策,这一来,就不知不觉到了晚上九点半。
鉴于第二天是周末,碧吟晚上打算去父母家,周末白天给他们做一顿饭,陪陪他们唠唠嗑。
在公交车上,碧吟心不在焉地刷一会微信,发现在她加班的这几个小时,同学群里的消息已经刷爆了,碧吟点击进去一看,铺天盖地全是:
恭喜!恭喜莫珣!
祝福莫珣幸福!
莫珣好小子,终于脱单啦!
莫珣?!什么时候?碧吟很久都没看朋友圈了,急忙点击莫珣的朋友圈一看,发现他确实于早上官宣了自己的另一半——是的,他要结婚了。
“你不够意思啊,金屋藏娇,快结婚了才告诉大家。”
“就是,两人什么时候好上的?这位美丽的嫂子又是谁,快说!”.......
群里还是一片欢天喜地地插科打诨着,消息和表情包,一条接着一条,密不透风,让碧吟都找不到呼吸的空间和节奏。
她想笑,想大笑——五年了,莫珣你小子终于要结婚了,女朋友还这么温柔漂亮,你不愧是我曾经看上的优秀初恋呵呵哈哈哈哈哈....
她想哭,想大哭——五年了,莫珣你小子,我和你在同一座城市各自生活,整整五年了。你好,你好........
所幸夜里十点的公交车上,乘客寥寥可数,大多带着耳机发呆;司机哈欠连天,只想着快点下班。车子老旧,车上的灯已经忽明忽暗,照不清碧吟那张满是泪痕、使劲压抑又哭又笑的脸。
碧吟恍惚地走下了公交,回到家。正好看到她父亲,坐在沙发上全神贯注地看着抗日神剧,乐呵呵的样子。她觉得有一丝安慰,至少目前看来,这世界上伤心的,其实只有她自己,这已经很好。
回到房间,碧吟忘记像往常一样关门,她呆坐在床上,人未回魂。
父亲追到房间,问了一句:你又加班了吧,这么晚才回。冰箱里的剩饭剩菜给你热一热吧?
碧吟此时好像更加受不了家人的关爱和询问,泪水一下又流了下来。父亲看着很奇怪,这闺女千年难得看到哭,到底是怎么了?
父亲也很难得释放他的关心和柔情,他破天荒问了碧吟一句:
你怎么哭了?告诉爸爸。
看到父亲今晚这么主动关心自己,碧吟的心难得柔软了,她抹了一回泪,力气分仿佛被抽干了,轻轻地说:
没什么事爸爸,就是今天得知一个好朋友要结婚了,我很羡慕。
碧吟并不想多说,又笑了笑,
“我没事,爸你也早点去睡吧,电视剧看完了就去睡。我也早点休息。”
父亲皱了皱眉,表情凝重了起来。碧吟感到一丝不对劲,果然,父亲长叹了一口气:
“我平日里,怎么说的?你往心里去了吗?现在知道羡慕别人了?你为什么不想想,为什么别人都能结婚,你就是结不了婚?”
“我告诉你答案,你就是性格太差!今天的局面完全就是你咎由自取!心高气傲眼光高,嫌贫爱富——前几年我给你介绍的公务员,你看不上,不是嫌弃别人工资低吗?”
“爸,完全不是这样....你介绍的那个小王,他屡屡嫌弃我不是官二代,不能在事业上帮助他,屡屡打击讽刺我,我才拒绝他的,完全不是你想的这样.....”
“你不要打断我!你就是爱慕虚荣,想过富太太的日子!那些给你介绍的,踏实的男孩子,你一律瞧不起!别人工资低一点怎么了?别人不大方又怎么了?那恰恰说明人家会过日子,以后勤俭持家!到你这,就变成了小气了!全是缺点!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的缺点!”
“你以为你自己有多好!”
一开始,碧吟试图辩解安抚几句。但在有十几年当兵生涯的父亲面前,今晚早已疲惫的她,完全抵不过父亲声如洪钟、连环炮一样的“攻击”。整整两个小时,碧吟看着钟表,从十点半,指向了十二点半,父亲还在不知疲倦地,抓住这个契机,“教育”着碧吟。
“爸,十二点了,我再怎么不是,可以去休息了吗?求求你不要再说了可以吗?我也希望我可以早点结婚,让你们二老放心。我也真的希望,婚姻,是自己真心选择的,而不是被年龄逼迫的;你可以祝福我、相信我,而不要总是批判我,可以吗?就算我求你了,爸,我求求你!”
碧吟很少求人,不,她不记得,她什么时候,用过“求”这个字。
但在今晚,她真的撑不住了,面临人生一连串的崩溃,她必须要丢下尊严,求一次。
碧吟满怀期待地望着父亲,她天真的认为,这么多年,父亲这些话反反复复说,又何止只是今天晚上这一次呢?碧吟想着,父亲已经说够了,他也累了,不会再说了;她认为,整整两个小时里,她流这么多泪,她“求”一次自己的父亲,父亲应该会心软,不会再说了。
“自作孽,不可活。你就是不知悔改,到现在你还是执迷不悟。”
父亲仍然拿出他军人般的威严,再次说了这么一句话。
滴答,滴答,滴答,
墙上的钟表,还是懵懵懂懂地走着,在深夜里发出尽职尽责的声音。
心好痛.....好痛.....
还有心吗?我还有心吗?
救救我,不能呼吸了,救救我......
去哪里去哪里?要去哪里?
快走,吟子,快走,快走啊
还不走,你的心会死在这里!
碧吟当时脑海里嗡嗡作响,不停响着这句话。
她当时好像什么也没想,拿起手机,跌跌撞撞出门去,逃也一样地,跑出了这个原本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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