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害怕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人

麻木的告别仪式

我很清楚，是从去年开始，我害怕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人。就像我无比清楚冬天从哪天开始，黑夜从哪天突然变得漫长。

我害怕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人。一跟她们说话，我就像个泪人，悲伤的情绪无法隐藏，生命的美好戛然而止。我所拥有的记忆是什么？不就是由她们串连起来的生活的点点滴滴吗？不就是常规像白开水一样平淡而又不可或缺的时光吗？如果这些时光都一去永不返，如果以后的生活再不会有他们的陪伴，我不知道，我所有的憧憬、所有的期盼，欢笑痛苦平淡无人分享、分担，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我害怕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人。当她们躺在病床上，不再有活动自如的肢体，不再有正常的体温，不再有柔和的眼神和充满爱意的笑容，我觉得可怕，生老病死太可怕，生命轮回太可怕！她们根本不是我的妈妈，我的奶奶！我的妈妈眼角带笑、头发黑亮、手指细又长，我的奶奶满面容光、说个不停、故事一箩筐。你说那紧闭双眼、头发剃光、手指绷带缠满的瘦弱女人，是我的妈妈？那脸色蜡黄、张不开嘴的可怜老人，是我的奶奶？打死我都不信！

我害怕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人。她们痛苦我无能为力，昼夜守候无比熟悉的肉体，却始终唤不起迷路的魂灵，这种挫败感，让人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词语与之匹配。双手握的再紧，话语说的再多又怎样，不知道了，什么也不知道了，对她们而言，无比挂念的小心肝成了彻彻底底的陌生人！

我害怕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人。看着她们如同安静的鸟儿栖息在逐渐沉没的枯树上，岸上的我多希望把自己变成海洋。多希望什么都没有发生，千万个我也分担不了任何她们在死神面前承受的苦痛，明知“过去”已过去，还自动注入强心剂，让自己变成无坚不摧的勇士，渴望奇迹随时出现的傻子，只为让“将来”慢一点到来。

我害怕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人，当她们的去处成了我百思不得其解的谜。

我害怕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人，可是，没有任何理由逃避。痛苦千丈万丈，才不得不拔节生长，何况，只是凡人。

我知道她们只是被脑中的乌云所遮蔽，她们只是提前去挑选圣地，她们只是换一个空间，换一种存在方式，她们只是累了，想休息……

也是慢慢的，我知道，生离死别，是凡人的必修课程，谁也别想躲避，谁也别想蒙混过关。这就是成长成熟，这就是四季变换，这就是所谓的轮回。

而我，我们，需要做的，是加倍代替她们爱自己，是把生活活成她们期待的样子，是把后来发生的所有故事讲给她们听，就如同她们亲身经历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