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青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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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

*陈却

她站在我面前，什么话也没说。我伸出手想要抱她，却突然发现她离我好远，远到我够不着她。然后她转过身走了。

下雪了。

她在雪地里留下一深一浅的脚步，天空中还在不断地飘着雪花。

我看着她的背影，雪中的背影，看着她一点点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然后我就被冷醒了。

我睁开眼，昨晚忘记关窗。暴风雨把窗台欺凌得一片狼藉，窗帘不安分地飘着，它被昨夜的大雨打得留下斑驳的痕迹，暴风卷着它肆意地乱舞。

周寒离开，已经十年了。

我爬起来，关上窗。看着窗外的风与尘。

我收拾好行头，准备上班。

整理好思绪，忘掉昨晚简单的梦。

穿过人山与人海，跟无数个不相识的人擦肩而过，步履繁碌地赶着。每天早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乏善可陈。

不同于往日。今天的这个时候，我就这么停下了脚步。

像电影镜头一样。

在这人山人海里面。我目不转睛看着眼前的人，她跟我一样，停住了脚步。

只是缺个背景音乐。

不过事已至此一切已无所谓，周寒本就是女主角，少些声色的修饰，她还是主角。

我盯着周寒，说不出话。

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心里面到底是堵了太多的话，涌在嘴边，一句也出不来。整整十年。好久不见。

我们彼此看着，没有表情，没有言语。好像两个哑巴，一出哑剧。

我的手机铃声不适时地想起，打破了这出苍白的哑剧。我看了一眼，是段镶。

我回复了短信“我碰到周寒了。”然后关机。

我抬头重新跟周寒的目光交缠在一起。

我对她伸出手，我说跟我走吧。

我看到她右嘴角娇媚地颤动，那好像是一个笑容。然后她把她的手放在了我的手里。

她的手很软，很凉。久经隔世，我以为我会忘了她的温度和触感，但是这时候我才发现我什么都没忘。

然后我牵起她，朝着朝阳奔跑。这场景倘若没了周寒手心的汗，我一定会以为这是个梦。

*周寒

他变了很多，但是我还是认出他了。

我停住了脚步，我看着他，勇敢地撞上他的目光。十年没见，我们还是这么有默契，能够在人群里，同时一眼认出彼此。我很确信我们是同时认出对方的，不是他先看到我，也不是我先看到他，是同时，我很确信。

我想这种默契也体现在多年未见时，彼此心有灵犀的沉默。

应该不用说什么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对方。因为大家心里在想什么，也不过是些相同的内容。

然后他牵起我的手，带我朝着朝阳奔跑。

我想起那年的傍晚，他也是这样，在碰到我之后，牵起我的手，对我说：“跟我走。”

那时候他是我的陈却，我跟他走，无论去哪。现在他是我的青春，我跟他走，无论会发生什么。

我们打了辆的士。

一路上经过了很多地方。这些都是我从小生活的地方。

街道，路旁的花草树木，一栋栋高楼。都已不是记忆里面的样子。

最后我们下车的地方，是一幢废弃的大厦。

奇怪的是，虽然我对这栋大厦没什么印象，但这个地方却让我感到那么熟悉。

愣了一会，我才意识到，这是我们的母校，光阳中学的旧址。

陈却拉着我走进李记。

十年前光阳中学门口生意最旺的餐厅。

现今没有一个客人。

我们进门那一刻，李嫂就认出了我们。

时光在李嫂的脸上留下了令人惋惜的痕迹。她的腰背再没有当年的挺拔，肤色变得暗淡，鬓角也有几缕灰白的发丝。只是这个女人的风情万种，却从来没有从她的眉眼之间流逝。

李嫂招呼我们坐下，开心地像个孩子。然后兴奋地跟我们聊着过往。

李嫂不姓李，但她爱的那个男人姓李。所以李嫂开了李记，让我们所有人叫她李嫂。

我以前见过那男人，却只是一面。是很英俊，就是看着像个四处留情的渣男。

我能这么说，是因为我看不出来他有一点喜欢李婶。

那男人从李嫂爱上他，也只在我们的世界里出现过一次。可是李嫂的店，却一直在这里。李嫂想必等了那男人很久。那个男人叫李涛。

李嫂跟我们聊了一会，去了后厨。我听到他像是在跟什么人说话。不一会，李嫂带了一个男人出来给我们介绍。

“这是李涛。”李嫂笑得像朵花。

我感觉到桌下陈却牵着我的手突然变得很紧。紧到关节会痛。陈却看着我，表情很不自然。

李嫂叫那男人回后厨，继续坐下来跟我们聊。

她看着桌角，露出一种奇怪的笑。

她说：“你们说巧不巧。两个名字一模一样的人。你们也很惊讶吧，我竟然又找了个‘李涛’。说到那个人，他真的很彻底地消失了，消失在我的生命里。十年。熬得我都老了。”

“你爱他吗？”陈却问李嫂：“我是说，这个李涛。”

李嫂抬起头，目光灼灼，牵强扯起一点笑，然后点了点头。

我想起一句苏轼的一句词。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十年这么久，李涛可能只是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