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小巷边上,是两排整齐的民宅。冬天快到了,这里只有风吹落树叶的声响——北方的秋季末尾,人们最好的选择是呆在家里,无所事事地看电视广告也比出去受冻强。
小巷距离繁华的商业街几公里,骑车需要二十分钟。它的尽头,是一条主干道。平时主干道会有几辆运货车穿过,但今天连运货车也没有。风把树枝上的黄叶吹落,路边的草由绿变黄,干枯得像女人很久不打理的烫发。
巷尾传来脚步声,是两个男人,个子一高一低,并排着走。他们身后跟着一个女孩,女孩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
女孩说,“就是前面,再往前走几步,那个绿色的门就是了”。
02
女人吃完午饭,习惯睡上一觉。她不爱看电视打发时间,冬天快来了,她得给棉被再絮点棉花。
炕上铺好棉被,借着窗外的自然光,女人又添了几层棉花。棉花旧了会变薄,很不保暖。她熟练地穿针,引线,铺棉花,缝被子。这个时间,没人打扰她。她抬头看了看窗外灰色的天,心想,连鸟都飞到更暖的地方去了。
天渐渐变黑,昏暗的天色提醒女人眼力不行了。她把棉被收好,准备明天接着干。
空荡荡的屋子,她今天一个人住。女人心想,得去把门闩好。
03
女孩趴在玻璃窗上,看不到到室内的样子,屋子里也没有一点声音。两个男人问,“你确定是这间吗,怎么没人”。
“不会错的,这会没人”,女孩说,“可能人在前厅”。
风又刮起来,高个子男人打了个寒颤,拉上外套拉链。他的脸被风吹红了,也不在乎。低个子说,也许我可以想想办法。他头脑灵活,常有些不同寻常的主意。高个子按住了他,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两个男人站在窗前,女孩也看不见里面的样子,她索性站在他们身后。
已经快到傍晚,有烟从烟囱里冒出来——不管天色如何,不管外界如何变化,人们总是要吃饭的。
女孩不觉得饿,她只希望这种莫名其妙的场面赶紧结束。她想问问那两个男人,到底看到什么,但一个字也没说。
这时,女孩好像发现了什么。她平时比较淡定,但这会浑身的肌肉都很紧张。两个男人忙着打量室内的样子,根本没看到她脸上闪过的错愕表情。
女孩在门边,发现了一只壶。
04
没错,是一只壶,就是普通的家用茶壶。那个年代,几乎家家都有那么个玩意,有陶瓷的,有铝制的。家里来了客人,桌子中间必定摆着一只,壶边再围着几个茶杯,黄澄澄的茶水是主人对来客的欢迎。
女孩心想,刚刚怎么没看见它?刚刚的窗台还空无一物,是谁把它突然摆在窗台上了?
它是一把灰色的铝壶,在室外放久了,沾了煤灰和尘土,一块灰一块黑。
女孩盯着它,发现刚刚还灰黑夹杂的颜色,这会已经变得纯黑。
而接下来的画面更超过女孩的认知,这让她感觉很冷,汗毛也竖了起来。
不对,这壶在变色。
05
女人很疲惫,她在前厅沙发上坐了下来。她不喜欢开灯,开灯会把空空的房间照亮,显得屋子更大。
平时,都是她老公坐在这,今天,只有她自己,倒也清静。
邻居都说女人能干,老公脾气又好,自己的孩子大了,还帮离婚的弟弟拉扯大了孩子。尽管孩子的身高就像她脸上的皱纹——随着年月,一点点在增长。
烦心事当然也有,但是谁都有。
女人想到这,因为安慰而心底升起一丝踏实,睡意一阵阵袭来。
房间没有开灯,黑色渐渐盖住了前厅。
睡意像是海浪,一阵阵地涌起,她觉得身体松软,好像躺在一片被阳光照耀着的草地上。屋子的光线渐渐变暗,灰色和黑色的界限已经不那么明显,房间像蒙了层淡淡的雾。女人放松地躺在沙发上,她任由双腿松软,阳光照耀草地,好温暖……
06
两个男人回头看了看女孩,他们对屋内的环境掌握了几分,紧挨着窗是厨房。柴草工整地堆起,锅边摆着碗和锅刷,锅盖用了很久,但还是被女主人擦得发亮。
“你冷不冷”,高个子说,“要不要我们找个地方呆会,明天再说。”
“不冷”,女孩回答,眼睛还瞟着那只壶。
两个男人朝女孩盯着的地方看了看,而窗台上什么也有。高个子好像发现了女孩的神情有些不对,还特意往放壶的地方看了一眼,盯着女孩。
“你在看什么?”高个子问。女孩没作声。
低个子也下意识把头扭向右边,毫无疑问,他也什么都没看到,接着回头望向女孩。
女孩有点慌,她不明白,这只黑色的壶,为什么只有她能看到。
小时候,她也在杂志上看到过有人有特异功能——有人保留了前世的记忆,说起曾经的事件头头是道;有人可以隔空猜物,站远远的也猜得出盒子里藏了什么玩意。
对于这类事情,女孩感觉新鲜,但自己可以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还是第一次遇到。这让女孩觉得费解,从小到大,她只是普通人一个,并未发现自己和身边人有什么不一样。
这阵风更猛烈,枝头的叶子本来也没剩几片,这么一吹,快掉光了。风从后背吹来,有什么开始在女孩的皮肤上跳舞,它们扯着它的汗毛和头发,让女孩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07
女人睡得挺香,还做了梦。
她梦到背着孩子,在草地上玩闹。孩子在背上指个方向,她就往那个方向走。
而远处还站着另一个女孩,她记不清背上孩子的面孔,只有一个模糊的剪影。
背上的孩子笑着,闹着,她也美滋滋的,草地上蜜蜂在飞,花草香,生机盎然的一切让她心情爽朗。
远处的女孩面孔模糊,但用手摸了摸鼻子。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天色由灰转黑,房间里的所有物件都被罩上了一层阴影。
房间里的电话,柜子里的苹果摆件,书架上的书,都被这黑色淹没。
女人没醒,她还在梦里,只是也像盖了层雾,面孔模糊,快乐的感觉也飘向空中。
08
壶在变色,女孩确定。
女孩想从壶身上找出些特殊的痕迹,然而它只是把普通的家用铝壶,这种壶在市场上到处都是,只要几块钱就可以买上一个。
一开始,它还是灰色,接着出现了黑色的点,黑色的小点逐渐增多,壶身的颜色也渐渐染黑。接着,壶身上冒出红点,它慢慢变大,像说谎人的瞳孔。
红点越来越亮,壶中像有木炭在燃烧。壶变红了,它不是在变色,是在燃烧。
而且它慢慢上浮,颜色已经变紫。
女孩感觉腿不自禁抖了一下,刚刚由背部涌过来的寒意,这时慢慢爬向肩膀,直冲脑门,她感觉头皮发紧。
壶浮了起来。
更要命的是,壶盖开了。
09
女人的屋子是和老公结婚时买下的,这是间平房。在这个小镇,大部分相邻的平房都是一样的格局。人们造房子时,请的施工队总是同一伙人,图纸也常按邻居的设计来改造。
女人这间屋子,前后都有门。前门就是女孩和两个男人守的,绕到房后,还有一个后门。前门用金属锁,后门用大门闩。后门这有菜园,夏天一到,菜地里绿油油的,孩子回来,女人就去地里摘豆角和黄瓜,新摘的菜好像顶着水滴,鲜的招人疼。
女人还在沙发上睡觉,棉被躺在柜子里,在炕上絮的棉花,现在还有点温热。
女人今天真的累了,一向谨慎的她,累的忘记闩后门。
10
女孩张开了嘴,她看到壶中冒出了黑色的水,像是一条小溪,从壶中飞出。水流不大,但是源源不断,按理讲,这把茶壶决装不下这么多水。
水流不大,但已经穿透了窗户玻璃流向厨房,地上柴草底部已经浸湿,厨房的水泥地面一点点遮住。
女孩内心涌起复杂的情绪,她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尖叫。两个男人赶紧拉门锁,他们力气很大,但是这前门的金属锁太紧,手里也没有趁手的工具。
女孩说,“还有后门!”
两个男人面对这种场景还是头一遭。他们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了水,也不知道是怎么跑到的后门。
后门竟然开着,门只是虚掩着,一推就开了。他俩冲了进去,发现前厅有人,他们赶紧把女人架了出来。女人的头和肩无力地耷拉着,两个男人一左一右架着,跑了出来。
水流越来越大,黑色的壶像龙王的头,喷涌出的水流越来越粗,眼看着要淹没整个房子。
女孩站在壶前,眼看着壶中的水越流越大,这黑色的水在她心中盘旋,飞升,像是一条黑龙,缠住了房子,瞬间,房子就淹没了。
11
女人还在梦里,梦中,她背上的女孩还在叫嚷着,笑着,闹着。
而远处的女孩在大叫什么,她听不清,好像是在叫妈妈,但女人并没有答应。女孩叫累了,就坐在草地上看着女人。
女孩面孔模糊,只有摸鼻子的动作,让女人记忆犹新。
女孩坐火车离开了小镇。离开的那天,小镇街上的草木盖着薄薄的雪。跟小巷垂直的街道,有两三辆货车开过。
女孩手中拿着一本刚买的小说,小说是一个国外作家写的。它封面黄蓝相间,女孩喜欢这个封面。她喜欢看着书中的情节,回忆小时候的片段。
书的名字,叫做《寄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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