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点吃啊。”方梅在餐桌对面坐下来，轻声对儿子说。
小旗只是闷头吃饭。
“喝口水，别噎着。”方梅把水杯往里推推，又试探地问，“听说离咱家不远的地方开了家体育馆，我正好今天不上班，咱们去看看？”这是昨晚两口子躺在床上时，向山和她说的。向山告诉她，运动有助于调节情绪，让方梅以后有空多带着儿子去打打球、健健身。
在黑暗里，向山一直在说话。说到了这两年儿子的变化，让她带着儿子多活动活动。接着说到了儿子上学捧回来的一张张奖状，那时的他还得意地说：“我们好好培养儿子。等儿子将来考到北京，我们一家人去看天安门。”又说到儿子刚出生的时候，面对这肉乎乎的小宝贝，初为人父母的俩人手忙脚乱小心翼翼的样子。还说起两人第一次经媒人见面的情景，那时的他高大帅气，而方梅温柔善良，梳着油黑的大辫子，两人一见面就对上眼了……劳累了一天的她，两个眼皮直打架，向山的话在她耳边越来越模糊，隐隐约约听到一句：真想和你们娘俩永远在一起啊……
“不想去。”小旗嘟囔了一句。
方梅却受到了鼓舞，热切地说：“也行，等你爸休班时，我们一家人……”
方梅没说完就后悔了，小旗两年多前就不与他爸说话了，更不用提一家人出去了。她及时住了嘴，抱歉又担忧地看着儿子。
奇怪的是，小旗并没有像以往那样表现出剧烈的反感，反而继续嚼着包子，并像他爸一样，包子在嘴里咀嚼了好几个来回，就是不往下咽。
小子今天有心事？方梅张了张嘴，却又自觉地闭上了。两年多与儿子斗争的经验告诉她，一定要少说话。话越多，儿子的逆反心理就越重。她没有多少文化，但从向山那里，她知道了“逆反”这个文绉绉的词。
漫长的沉默，能听见钟表的滴答声。
“我听见他说最后一次上机作业，怎么回事？”小旗冷不丁冒出一句话。
“小旗你肯说话了，真好真好！”方梅又惊又喜，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她伸出手想拍拍儿子的脸，伸到一半，又怯生生地缩了回来，“哦，是这样的。你爸爸最近瘦得厉害，反应也跟不上。他们单位的领导说，你爸爸这样的情况不适合再干检修，准备把他转到后勤岗位，昨天还通知了他，说是今天最后一次让他上机作业。这样也好，每次他去上班，妈妈的心都吊着，机器五六十米高，想想就吓人。”
“他一直没上医院看看？”小旗放下了筷子，抬眼看着妈妈。
“我说过很多次了，你爸爸老是说，瘦点健康，再说，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他身上不疼不痒的，每年单位的职工查体也没有问题。他这么一说，我也就放心多了。”方梅把盘子递给儿子，“再吃个包子吧？”
小旗接过盘子，放在一边：“我怎么看见他有时大汗淋漓？”
听儿子这么说，方梅差点流出眼泪来，她没想到，总是对爸爸不理不睬的儿子竟能注意得这么细。“我也是看你爸出汗出得厉害，还总是忍着疼的样子，就催着他去医院，但他总不听。明天吧，我就是拽也把他拽去，这次不听他的了！”方梅下定了决心。看到儿子的变化，她暗暗地开心，盼着向山快下班，一块儿分享这份快乐。
小旗点点头，又张嘴想说什么。
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在房间里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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