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本来就是悲伤而严肃的。我们来到这个美好的世界里,彼此相逢,彼此问候,并结伴同游一段短暂的时间。然后我们就失去了对方,并且莫名其妙就消失了,就像我们突然莫名其妙地来到世上一般。”
ONE 青花瓷
“你确定要我对你进行催眠治疗?”萱抬头看向眼前的女子。
“医生,希望你能帮帮我,这个梦境自我18岁开始,隔三差五总会出现。”
“可以跟我描述一下梦境吗?”萱问道。
“那是一个秀气俊朗的男子,好像穿着白色盔甲,我从未见过,但是梦里却是那么熟悉。“女子回答。
“不过是梦境而已,何必如此执着?”萱悠闲地喝了一口茶说。
“你相信吗,我这30年来从未对任何一个男子动过心。但冥冥之中总感觉在等待一个人的出现,我想知道这同我的梦境是否有关系?”女子认真地回答。
“好吧,我只能尽力而为帮你试试,无论结果如何,平常心对待吧。这世间没有什么是可以执着挂碍的。”看着女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萱准备开始催眠。
“我们开始吧。闭上眼睛,全身慢慢放轻松,很轻很轻。。。现在眼前出现一栋房子,你慢慢推开门,走进去,里面就是你所要知道的那个世界。“
“现在,请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一个小女孩,好瘦小,饿得头昏眼花走在路上。谁能救救她。。。当心!”女子惊叫一声,忽然平稳下来,许久没出声。“那个女孩子怎么样了?”萱继续问道。“是他,是他。”“谁?”“是公子。他带我去他的府里了。”“顺着进府的那条路,让你的心带你找回失去的记忆吧。”女子不再出声,萱起身坐回椅子上,继续之前手里的工作,间隔里也在观察着女子的神情。“哎。。。”只听女子一声叹息,萱觉得是时候唤醒她了。“现在请你按照我的指示做,我会计数3-2-1,到1时你就会迅速醒来,注意! 我开始数了,3—,2—,1—,醒来。”女子睁开了眼睛,定定地看着天花板,一滴眼泪无声地顺着眼角滑落。“我想你已经找到失去的记忆了吧。”萱递给女子一杯水,女子接过那杯水,却迟迟未喝。忽然女子抬头:“医生,我心里有点乱,我想先回家了。”“好的,需要帮助的话,就联系我。”“谢谢。”女子起身走出了萱的办公室。
萱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繁华街道上一个个忙碌的身影,若有所思。如果不是那年在云水寺得到高僧点化,也许自己永远都在迷惘之中,不会了解到生命的起源和归处,也许就像这楼下的身影一样,每日为生计奔波着,竟忘却了生命的意义。这两年,越来越多人带着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想要找寻生命中的答案,也许灵魂真的到了觉醒的时候了。。。
第二天,萱刚走进办公室,就收到了女子的电邮,那是一篇很长的文字:
医生,谢谢你带我找到了答案,我一夜未眠,翻查了好多资料,终于明白原来人真的有前世今生之说。之前一直觉得那是无稽之谈,可是当我知道那天催眠后看到的那个小女孩就是自己的时候,我不得不信。因为一切都是那么真实,我不知道该同谁分享,在忙碌的今天,还有谁能为我留下一盏茶的时间听我说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希望能占用你的一点时间,倾听一下我的这个故事。
那年我只有14岁,父母在战事中丧生,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流落到这个城市,一路乞讨,一路白眼。那天我像个叫花子一样在街上踉跄,连续两天粒米未进,早已饿的头晕眼花,连迎面驶来的一辆马车都没看到,心想就这样结束生命吧,就昏死了过去。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一张干净的床上,照顾我的侍女姐姐说,是她们家公子见我可怜,领我进府的。姐姐帮我擦洗了一下,还找了一身干净衣服给我换上,管家说等我醒来以后安排我吃顿饱饭,给我一些银两。我跪下央求姐姐:“我早已没有什么亲人了,请姐姐帮我求求情,让我留在府中,做个使唤丫头,也能报答公子的救命之恩。“姐姐见我可怜,只能勉强答应帮我求求管家。我草草吃完饭,麻利地洗碗,扫地,拖地,管家看我手脚勤快,又无依无靠,便留我在府里做了侍女。
我高兴地不得了,终于有个安身的地方,再也不用漂泊了。晚上管家安排我跟那位照顾我的侍女姐姐同房,我才知道姐姐的芳名叫宁儿,长我四岁。我告诉姐姐,此生一定要好好报答公子。姐姐笑着说:“傻妹妹,你可知咱们公子有一颗菩萨心肠,乐善好施,像你这样的人他每个月都会救下好多,怎么还会记得你呢!”我忽然有点失落,我都不知道自己的恩人长得什么模样。。。
时光如梭,转眼进府四年了,我已经记不清多少次在远处凝望过公子,他的作息习惯我早已牢牢记在心中。对他的恩情,我无以为报,只能默默做好自己的本分!只是静下来的时候,常常有一个念头浮现在脑海里:我对公子的忠诚,难道仅仅是为了报答他对我的一饭之恩吗?每每想到此,我都不敢再想下去。人是应该学会知足的,如今衣食无忧,何必再被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所困扰。
公子的20岁生辰不久将至,真的想精心挑选一件礼物送给他,可是囊中羞涩不说,何况自己这个下人的身份必定会招来诸多话柄。正当我愁得辗转反侧的时候,宁儿姐姐带来了一个好消息:皇上特命宫中诸乐师谱曲赋词一首,以贺公子生辰。管家决定在公子的生辰宴上请城中技艺精湛的乐师演奏此曲,并挑选府中几名侍女为曲子献唱伴舞,给公子一个惊喜。管家已经定了人选,我和宁儿姐姐都在其中。连日来的烦恼终于释怀了,这也算一份别致的礼物吧!
期盼已久的日子终于到来了!外面真热闹,宫中的达官贵人也来了不少。等一会儿要在那么多人面前献舞,真的有点紧张。其他姐妹描眉的描眉,换衣的换衣,每个都兴奋不已,只有我紧张的手心里直冒汗!也许因为我是领舞的缘故吧!管家差人叫我们过去准备表演了,一路低着头,站位的时候,腿还在发软。琴音奏起,歌声响起,四座寂静,我只觉得今夜的琴音、歌声格外动听。旋转舞动中,我看到了公子,他端着茶碗,只是目光早已定格。我忽然脸红了,那一刻心中的满足感化为脸上如花的笑容,我的用心,公子终于接收到了!
次日,管家告诉我公子要见我,忽然好紧张,战战兢兢得跟随管家来到了公子的书房。桌案旁的公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书,“你叫什么名字?”“月儿”,我感觉到自己的心都到了嗓子眼儿。“月儿,昨日舞的不错,有赏。想要什么?”忽然,公子开口了。我脑子早已一片空白,在府中,我不过是一个平凡的侍女,只知道每日做好自己的本份,从来没想过要什么赏赐!我抬头,迎上公子微笑的双眸,俊朗的面容,我忽然恍惚了。月牙白的外衣,秀气的双手,桌子上是白底有着美妙花纹的茶碗。“公子是否可以把这个茶碗赏赐给我?”看着公子惊讶的表情,我自己也有些错愕。那只是一瞬间闪过的念想,天知道自己要这个茶碗做什么。公子笑了:“小丫头,眼力不错啊!这是四年前,皇上任命我为定远大将军时所赐之物,听说这种瓷器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青花瓷,我如获至宝,既然你喜欢,就赏赐给你了!”我欣喜得捧着茶碗,一路小跑奔回了自己的房间,这时才反应过来,忘记告诉公子,我就是四年前他救起的那个小叫花子。。。
两个月之后,听说叛贼四起,前线战事吃紧,听管家说公子进宫面圣后,一脸严肃,只说明日午时即刻出发。看着管家忧虑的神情,我知道这次战争比以往都要来的残酷和艰难!我整天沉浸在忐忑不安的情绪中。又是一个不能安睡的夜晚,我习惯性地走去花园。借着清冷的月光,我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依旧是月牙白色的衣服,瘦削的身影在月光下格外清晰,他抬头仰望着星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这样躲在角落里注视他的背影,也早已忘却第一次这样大胆的注视是什么时候了,我只知道自己很享受这份夜幕之下的宁静,安全。只有这个时候,我们才能忘却主仆的身份,真正得站在同一片星空之下!泪水无声滑落,不知何故心中充满了哀伤。我安慰自己:公子又不是第一次出征,每次不都是好好的回来的!克制住心底那股强烈想走上前去的欲望,我转身,口里默念:请一定要得胜归来!一定!
次日,府门口,白马、盔甲,说不上的英武,我的目光就这样胶着在他的身上,天知道我是第一次这么大胆得凝望着他!就这样目送着他越走越远,心好似被带走一般!
七日后,前方传来不好的消息,城池被攻破了,叛军即日入城,管家交给我一锭银子,“赶紧逃难去吧!”“有公子的消息吗?”管家摇了摇头,转身时,我看到他眼角的泪,“快走吧!”我好似游魂一般,被姐妹们拉扯着卷入了逃荒的人流中。就这样,我跟随着宁儿姐姐到了她乡下的家里,我们变卖了一些首饰,换来了一间简朴的茅草屋,两个人相依为命得过着清贫的日子。只是我总是不停询问着每一个路过的人,想打听到一点点关于公子的消息,结果换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时光慢慢流逝着,宁儿姐姐由于身体孱弱病逝了,那年我28岁。我捧着最爱的茶碗坐在一张破烂的竹藤椅上,用自己粗糙的双手抚摸着圆润的没有一丝瑕疵的青花瓷。明明是28岁的年华,但我的心早已如死灰一般。但即使岁月磨损了我的容颜,带走了我的青春,却始终无法磨灭我对青花瓷的喜爱,还有那份对他的思念。我捧着仅有的唯一一件他的物品,喃喃自语:当我离开人世的那一天,我会带走青花瓷,还有我最深刻的记忆。如果有来世,请让我遇见你,我会告诉你一个关于青花瓷的故事,还有那浓浓的思念、眷恋以及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爱慕。。。
萱医生,当我写完这个故事,不,准确地说应该是我失去的记忆的时候,我已经泪眼婆娑。我的心一阵一阵揪着疼,那是一种深深的思念。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我真的好希望遇见这个熟悉的身影和面容。医生,你能帮我吗?
萱沉默了良久,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喂”,电话那端一个干净的男声。“宇,最近怎样?”“萱,开门见山吧。”“如果两年前你梦里的那个女孩出现了,你想见她吗?”电话那端沉默了。“萱”,沉默了10秒之后,那个干净的男声说道:“如果是两年前,我会不顾一切去见她,跟她厮守在一起。只是我们都已经回不到从前的自己了。”“我明白该怎么做了。”放下电话,萱耳边回荡的是最后宇说的那句话:一个人的心可以很大,大到装得下千千万万的人。但是一个人的心也很小,在装下众生后,却装不进那独独的一个人。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
在瓶底书汉隶仿前朝的飘逸
就当我为遇见你伏笔
。。。。。。
萱倚靠在落地窗前,静静地听着那曲《青花瓷》,从前只是喜爱中国风,可是今天却平添了很多情节,因为这里面明明就有一个月儿和公子的故事。打开笔记本电脑,萱开始回复邮件:
月儿,请允许我这样叫你。成为心理医生的这五年里,我自认为在听过那么多的故事和情节后,应该能够心如止水了,但是内心深处依然有一丝触动。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但是我想给你讲一个故事:从前有一个年轻的女孩,衣食无忧,但是一直不想结婚,因为她觉得还没见到她真正想要嫁的那个人。有一天,她去一个庙会散心,于万千拥挤的人群中,看见了一个年轻的男人,女孩觉得那个男人就是她苦苦等待的结果了。可惜,庙会太挤了,她无法走到那个男人的身边,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男人消失在人群中。后来的两年里,女孩四处去寻找那个男人,但这人就像蒸发了一样,无影无踪……
女孩信佛,每天都向佛祖祈祷,希望能再见到那个男人。她的诚心打动了佛祖,佛祖显灵了。女孩告诉佛祖,她好希望能再看心仪的男子一眼,佛祖说你必须放弃你现在的一切,包括你的自由和自主,而且还必须修炼五百年道行,女孩应允了。于是她变成了一块大石头,躺在荒郊野外,四百多年的风吹日晒,苦不堪言,但女孩都觉得没什么,难受的是这四百多年都没看到心中的那个人,这让她都快崩溃了。最后一年,一个采石队来了,看中了她的巨大,把她凿成一块巨大的条石,运进了城里,他们正在建一座石桥,于是,女孩变成了石桥的护栏。就在石桥建成的第一天,女孩就看见了那个她等了五百年的男人!他行色匆匆,像有什么急事,很快地从石桥的正中走过了,当然,他不会发觉有一块石头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男人又一次消失了,佛祖再次出现。女孩非常不满意,提出请求,想碰到他,哪怕摸他一下也行,佛祖说你要再修炼五百年。女孩义无反顾,这次她变成了一棵大树,立在一条人来人往的官道上,女孩每天都在近处观望,可是要等的人还是没有来。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女孩的心逐渐平静了,她知道,不到最后一天,他是不会出现的。最后一天,女孩知道他会来了,但她的心中竟然不再激动。他来了!穿着他最喜欢的白色长衫,脸还是那么俊美,女孩痴痴地望着他。这一次,他没有急匆匆的走过,因为,天太热了。他注意到路边有一棵大树,那浓密的树荫很诱人,于是他走到大树脚下,靠着树根,微微的闭上了双眼,他睡着了。女孩摸到他了!他就靠在她的身边!但是,她无法告诉他,这千年的相思。她只有尽力把树荫聚集起来,为他挡住毒辣的阳光。男人只是小睡了一刻,因为他还有事要办,他站起身来,他抬头看了看这棵大树,又微微地抚摸了一下树干,大概是为了感谢大树为他带来清凉吧。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就在他消失在她的视线的那一刻,佛祖又出现了。女孩平静得告诉佛祖,她没有任何想法了,因为爱一个人不一定要得到他,只要他过得开心快乐就足够了。
就在这一刻,女孩发现佛祖微微地叹了一口气,或者是说,佛祖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女孩有几分诧异,“佛祖也有心事么?”
佛祖的脸上绽开了一个笑容:“因为这样很好,有个男孩可以少等一千年了,他为了能够看你一眼,已经修炼了两千年。”
月儿,前世五百次的回眸,只能换得今世的擦肩而过。无论找回的记忆多美,也已成为了过去,何不放下一切,好好驻足此生呢!我相信如果有缘,你和他定会在此生相遇,谱写这段缘分。如果无缘,也会有一个爱你的人陪伴在你身边,好好呵护你的。放开你的心,把一切交给命运,让它为你安排吧。。。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
如传世的青花瓷自顾自美丽
你眼带笑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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