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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寐以求的提拔机会花落我家;
可命运让我必须在事业和爱情之间做出单项选择;
站在十字路口,我东张西望……
“郑凌峰,经省公司研究决定,将你列入拟提任支行副行长人选,今天我们几个人代表省公司对你进行谈话。”
郑凌峰脑袋“嗡……”的一声,心跳得如同擂鼓一般,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样的好事,只有梦里才会实现。
“谢谢公司的培养……”
从谈话室出来,郑凌峰使劲憋着即将喷涌而出的高兴劲,快步走回办公室,关上门,反锁,随即像孩子一样跳了起来,一套毫无章法的手舞足蹈、龇牙咧嘴。
还好,即便他在办公室一通疯狂输出,办公室外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小半天,郑凌峰办公室的门才缓缓打开,郑凌峰恢复神情,一如往常地处理公事。但总感觉今天他处理起公事来,更加得心应手,每一个字更加亲切,还时不时偷笑……。
“有没有发现今天凌峰有点神经?”
“谁?凌峰?怎么了?”
“干着干着就笑出来了,太晕菜了,他手头正在处理的,是几件棘手的烂账,居然笑得出来?”
“哎,不懂他,兴许在烂账中看到什么第三者插足之类的线索吧。”
作为农村孩子出身的郑凌峰,全村往上数十八代,都是贫农。记忆最深的是第一次进城上学,他背着化肥袋书包上学,被同学们嘲笑的场景。
可郑凌峰硬是凭借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大学。
毕业后,顺利拿到某银行的正式编制,这是郑凌峰他们家祖坟冒青烟,更是全村的骄傲。
这次,省公司要提拔一些人任各地支行副行长,他事前连听说都没听说。直到省公司今天来考核他,他才知道自己中了头奖。
从谈话开始,直到现在,郑凌峰仍仿佛置身云端,晕晕乎乎,飘飘荡荡的,不敢相信这是现实,这不是梦。
这份激动,他根本无法用语言表达。
这不,郑凌峰一下班,就买了动车票,赶到长厦市,他要给女朋友一个惊喜,他要亲口对她说这个好消息。
今天的动车跟以往一样,但是对郑凌峰来说却略有不同。他座位上仿佛安装了尖刺,郑凌峰坐一会,便站起来,在车厢中走来走去,一会儿去洗手间,一会儿去餐车逛一逛,始终安静不下来。
三十分钟的动车车程,硬是坐出了一整天的感觉。
“咦!都九点了怎么还没回来?”郑凌峰站在女朋友家门口,敲了半天门,嘟囔着说道:“财务从来不加班的啊,吃饭也不用这么久。”
郑凌峰拿起手机,按出了一串数字,电话接通后,响起熟悉的声音:“阿峰,你猜我在哪里?”
“你跟同事吃晚饭。”
“你再猜!”
郑凌峰猜了几次都没猜中,说道:“亲爱的,你就不要让我猜了,赶快回来,我有特别特别特别重大的好消息,要当面跟你分享。”郑凌峰言语之中,强调了“特别、重大、好消息”。
“你有好消息?我也有好消息!哈哈,我的也是特别特别特别重大的好消息。”听得出来,电话对面的声音仿佛敲锣打鼓一般喜庆。
郑凌峰说道:“那你赶快回来,我在你家门口啊。”
电话那头惊道:“什么?你在我家门口?我现在在你家门口。”
郑凌峰和他女朋友果然是心有灵犀,互相要给对方惊喜。结果,双方同时去到对方家,双双扑了个空。
郑凌峰停顿了一下,说道:“钥匙你也有,等我,我现在打车回去,我们当面说。”
郑凌峰挂了电话,进了电梯,匆匆跑出小区。
这时,郑凌峰电话响起,他随手接了起来,电话那头说道:“哥,我女朋友明天生日,我要给她一个难忘的节日,借我五千元。”
郑凌峰气喘吁吁地缓下脚步,眉头一皱,问道:“怎么又借钱?你们是谈恋爱还是谈生意?”
郑凌峰弟弟说道:“现在谈恋爱就是这样啊,没办法,借不借吧。”
郑凌峰随口说道:“我没有五千,只有……”
郑凌峰弟弟打断他,说道:“有多少就多少吧。”
就在等车这会功夫,郑凌峰给弟弟转过去四千八,见不远处有一辆的士过来,急忙伸手拦下,问道:“去鱼城多少钱?”
“四百五。”
郑凌峰有些惊讶,问道:“不是吧,我经常打车,都是三百啊,怎么涨价了?”
的士司机抬起左手,指了指手表,微笑着解释,说道:“先生,您看看现在几点了,现在过去鱼城,我晚上要么放空车回来,要么不回来。”
“你们不是经常有回程车吗?”郑凌峰对的士这行也是非常熟悉。
“回程?不容易的,即便有回程也没几个人,我没有收你翻倍的价格已经很好了。”
郑凌峰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忘记看时间,后悔那么快给弟弟打过去四千八。眼下,他的卡里只剩下三百五十元了,本以为还能剩下点钱买夜宵的。
郑凌峰立即给弟弟打电话,打算要回一百五十元,没想到弟弟直接回绝了,说是已经将钱用掉了。
郑凌峰顿时有些傻眼,现在这个时间打车去鱼城,涨价到四百五,确实是行规。如果跟现在这辆车谈不下来价格的话,不管拦哪一辆车都是一样的。
一个多小时后,郑凌峰回到鱼城自己宿舍,带着一丝愧疚感,轻轻地开门。
女朋友就坐在沙发上,铁青着脸。
郑凌峰提了提手中的夜宵,小心翼翼地说道:“亲爱的,我买了你爱吃的。”
“怎么回事,今天刚发的工资。”女朋友打断郑凌峰的话。
“我……我……我工资……哦,还没到卡上。”郑凌峰支支吾吾地回答。
郑凌峰的女朋友叫李淑云,跟郑凌峰同时进银行,负责某支行财务工作。
“郑凌峰,你别装了。”李淑云用冰冷的声音说道:“我负责财务那么多年,你工资什么时候到账我不知道吗?”
李淑云扬了扬手中的手机,冷笑道:“我现在打给小张,问问是银行问题,还是领导还没签字?”
“别……别……”郑凌峰本打算叫李淑云不要打电话,突然灵机一动,说道:“现在都快凌晨了,你打给她不是影响人家休息吗?大周末的给人家一点休息时间嘛。”
说完,把夜宵放在桌上,坐到李淑云旁边,一边打开夜宵袋子,一边说:“哇!好香啊,看来这个店手艺又进步了。”
李淑云不理会郑凌峰的讨好,解开电话锁,就打算拨出去。
郑凌峰急忙拉着李淑云的手,抢下手机,并将汤匙塞到她手里,说道:“亲爱的,先吃,后面再打,凉了就不好吃了。”
“你这次又给家里寄了多少钱?”李淑云任凭手机让郑凌峰拿走,音调突然提高,道:“你还打算娶我吗?”说完,眼睛中射出两柄利剑,直直刺向郑凌峰心窝。
“嗯……”郑凌峰如同喉咙里卡了东西,嗯了半天,不敢直视李淑云的目光,低着头,说不出个数字。
“是不是寄回去四千八百元?日子还过不过?”
郑凌峰一惊,转过话头说道:“哇,老婆你太厉害了,不愧是我们行首席财务,连这个都算得出来。”郑凌峰试图用轻松的语气缓解紧张的气氛。
“我说的是算账的事情吗?我说的是你什么时候娶我!”李淑云突然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郑凌峰。
一瞬间,小小的出租屋,变成了高压锅内室,郑凌峰仿佛一个待煮的食物,在高压锅内静静躺着,压力骤增后,他有些无法呼吸。
半晌,郑凌峰觉得应该站起来,这样比较好,起码对李淑云表示尊重。可站起来以后,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缓和这样的气氛。
“你说,你这是第几次了,你想没想过我们的未来?”
然后,小小的出租屋内,开始了第一次世界大战。
郑凌峰和李淑云俩人,本想着今天晚上互相分享喜悦。但是,天不遂人愿,今天晚上却变成了冷战的夜晚。
郑凌峰在沙发上将就了一夜,辗转反侧,没有睡着。
李淑云在卧室内将就了一夜,同样辗转反侧,没有睡着。
次日,郑凌峰早早起床,下米煮了粥,赶着去菜市场,用昨晚剩下的钱,买了两个鸡蛋和两条黄瓜,做了一桌清淡,又香喷喷的早餐,等着李淑云起床。
不多时,郑凌峰隐约听见卧室内有起床的声音,赶忙冲进浴室,将牙膏挤好,用牙杯和洗脸盆接好温水,用手试了试水温,才轻轻走到卧室门口,敲了敲门,说道:“亲爱的公主殿下,请您起床!”
吃完饭后,郑凌峰默默地收拾碗筷,拿到厨房去洗。
李淑云对着郑凌峰的背影,淡淡地说道:“昨天,省公司来人,跟我谈话,列入这次提拔支行副行长人选。”
话音刚落,郑凌峰愣了一会儿,转身对着李淑云说道:“我也是,昨天省公司也来跟我谈话了。”
李淑云听后,也愣住了。
两人呆呆地看着对方,出租屋内鸦雀无声,连一根头发掉落的声音都能听到。
没多久,郑凌峰和李淑云的电话几乎同时响起,然后,在早上这段时间内,连绵不绝地接受到各种恭喜祝贺的电话。
没想到总公司动作那么快,昨天谈话,今天上午就公示了。
公示的名单一共有五人,郑凌峰排名第一,李淑云排名第五。
郑凌峰和李淑云被电话轰炸机,轰炸了大半天,将近中午的时候,这波地毯式轰炸才慢慢缓和下来。
就在昨天,郑凌峰还为自己提拔的事情欢欣不已。可今天,站在聚光灯下,他并没有觉得快乐,反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悲伤。
郑凌峰苦着脸问道:“怎么办?”
李淑云嘴巴没有说话,用表情回答:我怎么知道。
这里不得不提到银行系统的一个制度,也是银行业中雷打不动的铁制度——直系亲属或旁系三代以内亲属,不得在同一个支行任上下级或领导职务,不得在同一地区任互为关联职务,或有关联风险的非领导岗位。
说白点,不允许你跟你爱人同时在某支行任副行长及以上职务;不允许你是副行长,你的亲属在你手下担任某科室负责人;不允许亲属一个做会计,一个做出纳;或者一个在柜台收银岗位,一个负责押款车。
以上制度,好处是有效避免银行内部人员监守自盗。
坏处也非常明显,是同一个银行系统的人往往成不了夫妻。
据了解,在本省内,郑凌峰所在银行系统内所有干部,互为夫妻关系的屈指可数,而且这些人还是因为特殊情况产生的。
比如前几年,就有一人从其他金融系统提拔过来,当省级领导。即便如此,没过多久,他的爱人就被免职,并且调到另外一个城市的非关联岗位了。
这意味着,只要郑凌峰和李淑云同时提拔了,那么他们一定不会在同一个支行,大概率不会在同一个城市。
银行的规章制度像极了一道无形的墙,将郑凌峰和李淑云隔开,即便他们能够清晰地看见彼此,却始终无法伸手触摸到对方。
爱情,在规章制度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不知道隔壁的谁,放了一首歌,“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郑凌峰听到歌后,心里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心道:最怕公司突然的关心,最怕提拔前夕听到这样的消息。
空气凝固了仿佛一年之久,李淑云说了一句气话:“反正你也没有八万八(指彩礼)。”
“我有,我有,我有,我去借。”说完,扑到李淑云面前,将她搂了过来,越搂越紧,颤抖地说:“我有,我有,我真的有,我去借,我有。”一边说着话,眼泪止不住哗啦啦地流了下来。
李淑云仿佛失去了魂魄,任凭郑凌峰紧紧地搂着她,泪水不知不觉浸湿了郑凌峰的上衣。
银行这是什么狗屁制度,不知道是哪个废物想出来的,算个屁制度,你们不知道“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吗?你们也有爱人,你们也有子女,你们也是人,你们也有家庭……
郑凌峰一边哭,一边骂,可他能有什么办法?在银行业,所有的制度都能改,就是这条制度改不了,这是铁的制度,是雷打不动的制度。
可即便没有这条规矩,郑凌峰也拿不出八万八彩礼钱。
是八万八彩礼很贵吗?不是的,现在这个时代,彩礼钱几乎是十八万八起,二十八万八的也有,有些比较穷的省或者县市区,还有三十八万八的,甚至更贵的。
八万八对于李淑云家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就是走个过场,走个程序,李淑云家不在乎钱数,他们在乎的是两个人能幸福,这才是最重要的。
不然是什么原因?
原因无他,郑凌峰上班以来。所有的钱,都支援家族了,他的弟弟,他的妹妹,他的父母,他的所有亲戚,都开口借过钱,都没有还过钱。
跟郑凌峰同批进来的其他人,即便是那个业务做得最差的小王,都有四五十万存款了。
而郑凌峰作为单项业务全市第一,综合业务全市前三,他的收入绝对比小王多得多得多。
但是,昨天晚上,他连四百五十元打车费都付不起,还是李淑云转了二百块钱过来,才解决了打车问题。
有人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啊。郑凌峰的钱借出去没错,可以找他们要回来啊!难道借钱不用还吗?
还钱?开什么玩笑!
有一次,郑凌峰打算响应号召,向一个贫困学生捐款。他找所有的亲朋好友要钱,打了一圈电话,硬是没有要到哪怕一分钱。
别说是亲戚了,即便是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弟弟、妹妹,他们都没有钱给郑凌峰。
反而,所有人理所应当地找郑凌峰索取。
只因为他是全家族最有出息的孩子,他是得益于家族的培养,他现在出息了,应该主动反哺家族,应该主动肩负起家族兴旺的重担。
这样的反哺,这个沉甸甸的家族责任,郑凌峰他能挑得起来吗?现在面对着自己的幸福,他该怎么办?八万八对同行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对郑凌峰……
郑凌峰脑袋中一片浆糊。
这天上班,郑凌峰行长的办公室。
“行长,您找我。”郑凌峰在门口敲了敲门。
“快进来,这里有一泡上好的铁观音,请你品品。过几天,你就要走上领导岗位了,别看领导天天坐在办公室,要当好领导可不简单。不仅仅要懂得业务,还得精通业务之外的事情。”行长微笑着招呼郑凌峰。
郑凌峰面带愁容地坐在行长对面。
行长以为郑凌峰舍不得离开,语重心长地说道:“凌峰,你不用担心你走了咱们行的业务会下滑。你是我们行最优秀的干部,是也全市数一数二的优秀苗子,这一步你一定要跨出去……”
“行长……我……”郑凌峰眼睛瞬间有些模糊。
“傻孩子,你这是干什么,去到新岗位,好好表现,来喝杯茶。”
“行长,我不想提拔了。”
行长听后,提高了音调骂道:“傻瓜!大傻瓜!你说什么傻话。”
郑凌峰不得不说明了原因,道:“行长,我跟李淑云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了,我……”
行长松了一口气,说道:“我倒是什么大不了的呢。”
听到这话,郑凌峰以为那个铁制度有变,瞬间眼睛一亮。
行长见郑凌峰这个表情,看了看门外,俯身过去,轻声说道:“这次提拔五选四,你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李淑云是五个人里唯一的财务,省行有其他考虑,这次她提拔不了。”
行长头再转头看了一眼门外,继续说道:“过十分钟就要上会了,文件也拟好了,只要会议一结束,陈总立马签,最快一个小时,就可以看到文件。”
行长说完后,拍了拍郑凌峰的肩膀,说道:“这一个小时内,你可得忍住,高度保密,千万别说出去哦。”
“行长,我……”郑凌峰深吸一口气,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他知道接下来的话意味着什么,但是他必须做出这样的决定,他颤抖的说道:“我想把提拔的机会给淑云,换取我们俩在同一个城市的机会。”
在此之前,郑凌峰深思熟虑,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
这次让李淑云先提拔,而郑凌峰放弃提拔的机会,换取跟李淑云在同一个城市工作的机会。
这样的决定,李淑云不同意,郑凌峰的行长也感到震惊。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省公司居然只提拔郑凌峰,不提拔李淑云,这让郑凌峰有一点意外,但是还是对行长说了出来。
“不行!即将上会的事情,怎么能改!”
“行长,我……”
省公司开会前,郑凌峰的行长还是往省里打了个电话。
当天下午刚上班,提拔的文件就传到各支行和营业点,任命郑凌峰为长厦市隔壁县某支行副行长,李淑云则未被提拔。
此时,一家银行柜台,李淑云正为自己办理一张新的银行卡,郑凌峰就在旁边陪着她。
卡办好后,李淑云向郑凌峰卡里转了八万八。然后,郑凌峰将八万八转到李淑云新办的卡上。
此时,郑凌峰顾不上银行同事们的眼光,大胆地牵起李淑云的手,向银行外走去,尽管未来的路还很长,但是他们已经准备好共同面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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