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就要从一个月前说起了。
那天,天下着雨,几乎是暴雨倾盆。老沈撑着一把红雨伞走进地下通道,暴雨灌进地下通道,里面的下水道排水不及,低洼地就积了一层水。
一位抱着黑布包的老妇人走得急,顺着地下通道的楼梯摔了下去。黑布包里人民币摔了出来,红爷爷跟烂树叶一样一张张飘在水上。
老妇人顾不得自己磕出血的额头,颤颤巍巍的撑起身体,跪在水塘里捡钱。
她干枯而僵硬的躯体尽可能的往前倾,同时伸出黝黑而短小的手去刨那些漂浮在水上的钱。这样的姿势很难维持平衡,所以老妇人每发力一次,不免就要踉跄一下,踉跄着摔倒了,又马上伸出另一只手去抓钱。
老实说,这样的姿势毫无美感可言,甚至很像一只刨坑的老母狗。
老沈见了,扔下伞就去帮忙。
老妇人害怕老沈是来捡便宜的,一边大叫一边疯狂的扒拉水上的钱。
老妇人:“别拿我钱!别拿我钱!别拿!”
老沈有些怔愣,道:“我……我不拿,别怕,别怕。”
老沈把老妇人扶到高一点的台阶上坐下,又把捡到的钱一张张整理好,还给老妇人。老妇人将钱一把抢过来,小心翼翼护在怀里。
老沈好心提醒:“你先点点少了没。”
老妇人梦醒一般打了个激灵,忙从怀中掏出钱来数。
老妇人点完钞,才想起老沈帮刚刚了自己,连声道谢。
老沈嘿嘿笑了,手掌局促地磨蹭着膝盖:“你该去医院。”老沈指了指自己的额头,示意老妇人的头受伤了。
老妇人摸摸自己的头,尖锐的刺痛让出走半里的思绪回了神。头上的伤严不严重不知道,血淋淋怪吓人。
老沈:“过了通道就是医院,我送你过去吧。”
老沈干这些事的时候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是一个行将就木的人。
老妇人倒是愿意去医院的,却不是为了自己的伤。
老妇人:“我头上这道口子不要紧,没啥的,过几天它自己就长好了。我娃儿是尿毒症,我不能用他的救命钱。”
老沈这才知道这个老妇人的孩子得了尿毒症,虽然不是要命的急性病,但就得靠透析拖着。
这病,说白了就是拿钱买命。
老沈带着自己最后的存款来到医院,小半布袋的钱,老沈数也没数就全给了老妇人。
医院的收银员帮着点了点,两万三千二十四块七毛,有整钞有零钱。
这是老沈全部的积蓄了。
这一天,老妇人告诉老沈:“院里面来了一个大医院的专家,说是这个病可以靠换肾来治。那个专家说一个人有两个肾,割掉一个也不要紧。还讲,亲人之间的那什么的可能性是最高的,让我去检查检查。你说这换肾,真的靠谱吗?”
老妇人着急救儿子的命,没文化的她又不能理解换肾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既害怕,又想尝试。
老沈也没文化,但是对社会上的高学历人士怀以绝对的信任。
老沈:“既然是专家说的,那就没错。”
老妇人:“我好怕,你说这个检查要怎么做嘛?”
老沈:“咱不怕啊,检查而已,又不是什么手术。你不要担心,可能就量量血压查查尿什么的。你要是实在害怕,我就跟你一起检查检查。”
老沈和老妇人,两个文盲,加起来快150岁的人,相互搀扶着去做了肾源的匹配检查。
检查结果出人意料,作为亲属的老妇人没能匹配,但作为陌生人的老沈却意外的匹配上了。
老妇人的鼻涕和眼泪瞬间就流下来了。她求老沈救她的儿子。
老沈看着面前的老妇人,用迷惑而无助的眼神扫过每个医护人员的脸。半晌,老沈哆哆嗦嗦的跪下来。
他的腿不好,跪得慢吞吞的。
老沈:“我……我不行的,我不能……”
老妇人抓着老沈的手,她手上凸起的青筋显示着她的衰老。老妇人道:“你救救我儿子吧,求你了。他才四十多岁,他的命还长。你救救他吧。老婆子下辈子给你当牛做马,给你当牛做马报答你。”
老沈耷拉着头,反反复复念叨着:“我不能……”
老妇人:“老哥哥,我晓得你是好人,你是好人啊,你救救他。老婆子求你了。要不你把我的肾拿去,你要我的命也给你,你救救他啊。”
说来怪,暮夏节气,医院的地板却冷得像三九天。老沈跪在医院冰冷的地板上,膝盖冻得生疼,脊梁也被压得弯弯的。他整个人在发抖,也不知道是冷还是疼。他就这么跪着,嘴里念叨着的只有那三个字
“我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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