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着,我歇着,躲着日军。去村里讨吃的。
我不想饿死,永济失守了。老百姓抱头鼠窜,他们鄙视我,挖苦我。我们团没了,我还在往潼关走着。
我胸口烂了,我闻着发臭?我想死了算了,可是我们的仇谁来报,我只能…倚着树枝往前踱着步。
夕阳已经不那么炙热了,他把我的影子拉的很长。我又饿了,我去找百姓讨吃的,他们不给,我拿枪指着他们。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馍,我撕了半张,一半留给他,然后边走边啃着。我又回头去找水喝,小孩躲在她母亲身后,胆怯的看着我,就像看到了日本兵一样。男人颤抖着把水端给我,我一饮而尽。
"能再给我点儿水么?我快干死了。"女人匆忙的拿着水瓢进屋,弄了半瓢水给我。
"对不住了,我不是坏人,我实在又饿又渴,我得回去找部队,我还得打小日本儿呢。"
男人卖着笑,不住的点头。我出了院子,抓着没啃完的馍,边走边啃着。
我打生下来就没要过饭,人们叫我孟家少爷。我瞧不上破烂的溃兵,可现在我就是破烂。我不想让这些百姓流离失所、曝尸荒野,可我什么也做不了,我们败了。我还得问他们要吃的,要不到就骗,骗不了就拿枪抢。当初罐头不想带枪,说太重了,现在我拿着枪指着自己的人明抢。
我以往是多么天真,多么矫情。我怀念北平的包子铺,我怀念日本人的牛肉罐头,我怀念我的弟兄们。
我为了西安大街上不再有饿死的孩子去当兵,我为了理想和希望去当兵。现在我为了有口吃的去跟村民讲大道理,去招摇撞骗。我曾经很瞧不起那伙打劫包子铺的匪兵,现在我觉得自己很恶心。他们干的事我在干着,他们没干的我也在干着。
我对不起以前的自己,我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我对不起我那不知在哪儿飘荡的老爷子,对不起我娘。我现在是个没娘的孩子,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得活着回到潼关,我要报仇,我要告诉他们我们没退一步,我们全都战死了。可我现在只能抓着树枝跪在地上痛哭,我不想糟蹋百姓,我想死了算了,可我特么的不能死。
我不知道我走了几天,屁股后面有一波又一波的日军。远远的看到一座城楼,我加快脚步往前走着,摔倒了又爬起来。我干嚎着往前爬,我挤不出眼泪。我抬起头,看到城楼中央的两个大字。"潼关"
我走不动了,我趴在地上喘气。
我醒了,我在医院里。周围的人不停的走着,叫嚷着。有穿白大褂的,有穿军装的。有男的,有女的。他们那么忙,一刻也停不下来。
我想坐起来,胸口撕裂的疼,周围都是伤兵。我嗓子又干又哑,说不出话。我盯着我身旁的护士,看着她忙碌的背影。直到她转过身,看到已经醒来的我。
"你醒啦!你的命真硬,你左胸都烂穿了。大家都说你活不了,可你现在醒了,我去叫医生,你等着。"说完她冲我笑了笑。
她笑的真好看,我也跟着笑。转而又问她要水喝,我发不出声音,只能无声的对她说着"水,水。"
"渴了是吧,你等会儿,我先去叫医生,马上就给你弄水,等着。"说完她快步的走了。
一个中年白大褂来到了我的面前。他看着我,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一边"啧啧"两声,又笑着摇摇头,好像我是个怪物一样。
护士拿着水壶快步走到我身旁,用手沾了点水给我润了润嘴唇,我右手接过水壶套在嘴上就咕咚咕咚的喝起来。
"咳,咳"可能是喝的太快,我呛的咳了起来。胸口像裂开了一样。
"你怎么搞的?怎么能直接给他喝?伤口震裂了就前功尽弃了。"医生对着护士劈头盖脸的数落着。
"那个,不怪他,我自己抢的水壶。"我声音很低,但医生能听见。
"乱手乱脚的,到那边帮忙吧,细心一点!"医生对护士说到。
"你叫什么呀?哪个部队的?你知道你昏迷了几天么?你是从鬼门关爬回来的,伤口都快烂到心脏了。"医生好奇的说到。
"我叫孟烦了,31军团的,102团中尉。"
"那行,我记下了,你先好好养伤。我等下看看能不能联系上你们部队。你昏迷了整整四天。"说完医生对我笑了笑。
一个多月过去了,我的伤好了很多,能简单下地活动了。可是部队依然没有人来认领我。我从期待渐渐的平静,从平静渐渐的沮丧。我的伤好多了,左手也能简单活动了,可我们部队还是没有联系上,我成了医生那儿的常客,可是每次都没有下文。
再后来我不去医生那边了,我天天在医院里溜达,询问别的伤兵,我想找到102团的人。可是没有,我只能天天混吃等死。
十一月了,天渐渐冷了。每天大风都鬼哭狼嚎的吹着。我依然在医院的院子里晃着膀子,做着体能康复训练。我爬了几次墙都被人抓回来了,我们部队也没人找我,我一度的沮丧,在病号们的家常下,我终于知道我不是最惨的一个。
远处来了一个军官,军大衣在风中飘着,被几个警卫簇拥着往病号区走。这样的情形几乎每天都有,见多不怪了。没多久,军官又被簇拥着走了出来。我使劲揉了揉眼睛,那好像是我们师长。
我跑了过去,果真是我们师长耿子戒。我像一个离开母亲好久的孩子,这样的重逢让我异常激动。
"师长!"我大叫着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他,他身旁的警卫一脚把我踹倒在地。我又扑上去抱住了他的双腿,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觉得我又回家了,见到了我们家老爷子。我哭着抓着他的裤管,"师长…!我是102团一营的。"
"什么?你是一营的?你们营还有人么?杨法震那小子呢?"师长激动的问到。
我松开裤管,坐在地上。
"没了,全没了,就我和一个弟兄从死人推里爬了出来,他还死在了路上。"我僵着脸说到。
"你叫什么?"师长再次问到。
我立马起身,立正,行军礼。"报告师长,我叫孟烦了,102团1营3排排长,中尉。"
"把他带回去,查一下他说的是否属实。"师长对他身边的警卫说到。
我坐着吉普车摇摇晃晃的来到了师部,我被安排在接待处。一个多小时候后,一个中尉跑到我跟前给我敬了一个礼,"排长请跟我来,你受苦了。"
我被带到了师部大厅,我一五一十的把所有战斗经过讲述了一遍,周围的军官都沉默了。师长拍了拍我,"孟烦了,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报告师长,已经差不多了,能活动自如了。"我立正说到。
"我们军团要改编了,重编为第四集团军。你去新兵处报道,代理新兵连连长。鉴于此战你表现突出,我将授予你个人军章一枚,你们营全体荣誉军章一枚,从现在开始,你的军衔是上尉,副连长。给老子多带些好兵出来,去吧。"
我走出师部,跟人打听新兵连的所在地。快午饭了,我赖在师部混了顿午饭后徒步往新兵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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