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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在旷阔的呼伦贝尔大草原上,牧人的帐篷像绵羊散落在草丛间。远离都市的原野没有一点杂光,没有谁与银河中漫游的群星争辉。天文台的巨大的半球体建筑立在远处的幽暗里,显得很突兀。苍穹下,一架直-9飞行在草原上空。
今天是画画开始的日子。
关于画家的问题,国际上的反应很激烈。天文学家和爱好者们对此尤为抵触,但仅此而已。权衡利弊之后,大部分的人仍然选择相信画家。
画家来的这段时间里,世界各地的天文观测站和宇宙观测所开始疯狂地工作,希望能在此之前尽可能多留下一点宇宙的资料痕迹。这一年多时间里的天文观测信息超过了之前五十年的总和,一部分是因为这类超负荷运作,一部分是画家帮了些忙。它主要的时间还是在柯伊伯带静静地制造自己的画纸。整个奥尔特星云的直径约1.3光年,倒是需要一张挺大的纸。不过对于画家而言,这样也不是很麻烦。它画过很多比这大的多的东西。
四个月前,画家完成了画纸,并在太阳系外架起。它向地球直播传输了整个过程。深空中被抠出了一个白色的口子,在周围一圈投下亮光。随后,一束看不见的高能粒子击打了纸表面的空间,瞬间,缺口消失了,只剩下淡淡的光还标志着存在。突然间,周围的星星接二连三地消失,仿佛天狗穿过了宇宙。一圈黑雾以原来的白块为中心飞快扩散,向着太阳系吞噬着。
四个月的时间里,已经有五分之二的太阳系跌落至小宇宙。而今天,轮到地球。
“今晚的星空依然很棒,不是么?”元帅转头看着田英和吉文森教授,他曾经在俄罗斯陆军航空兵当过飞行员,所以当教授提出出来散步的时候,他自告奋勇开出了台里的直升机。
“很快就看不到了,你趁现在多留几眼吧。”教授在引擎的轰鸣中喊,“四年以后,比邻星会消失,再接着,其它的星星也会开始接二连三地消失。我们地球上很快就收不到它们的光线了,也许下一个看到星空的,已经是几千年以后了......那要看我们的儿孙辈发展的如何了。”
“只希望进了宇宙竞技场以后别太倒霉吧。”田英说,“要是一上去就被秒掉,那可不太好看。”
“想想我们以后会怎么样?天文台很快没用处了,只有一部分科研所可能还会继续运作。接下来,人类对宇宙探索的两个方向将会少一个,而地球上的主要科研力量也会集中到理论物理上。没准会促进地球在科技上的发展。但是相对应的,我们也永远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我们就像黑夜里摸着石头过河。”田英说。
“去他的。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元帅咧着牙。
天空中忽然出现一条线,像是从宇宙这面大墙的上头推下来,划过的地方星星闪了闪,然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除了若有若无的白线继续推进。画纸的运行速度是光速,只是从这个角度看,并不是很快。突然,月球周围出现了一道光圈,它的轮廓仿佛在收缩,与月球球体形成了同心圆,最后化成一个白点不见了。
光线来到了地平线上。
最先与画纸接触的是乞力马扎罗山,巨大的火山的雪帽下,几匹斑马抬起头来,似乎有什么吵醒了它们。接着,一道白线从山顶出现,逐渐向下移动,就在斑马仍然愣着的时候,白线早已穿过它们,向后过去了。它打个响鼻,甩甩尾巴,回头看了一眼,继续睡觉去了。而仅在它做出这个小小动作的瞬间,在数千公里外的湄公河,人们就觉察到了白线的来临。在行星进入的时候,画的绘制速度会微微变慢,这是为了确保不因为两个宇宙的宇宙规律的略微差异导致行星被破坏,即使是这样,整个地球跌入画纸,也仅仅需要数分钟。
直升机飞行在草原上空,画纸飞一般地扑来,如排山倒海的海啸。
“咱先进去看看?”元帅回头问,教授摇摇头。
“掉头吧,多飞一会儿,多在大宇宙待一会儿。很有可能,下一代出现在大宇宙的人类已经可以把十八代祖宗算到我们头上了。”
元帅和田英都笑笑,没有说话。直升机调过头往天文台飞去,就在这时,忽然什么东西闪过,他们往外探头去看,大草原沐浴在一片银光中,它仿佛是天边又一个日出,为地球开启新的时光。
“我希望有一天,真正的道德能在宇宙中出现。”田英感叹说。
“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以前我们对此没有定论,但现在,画家告诉我们了。”教授说。
“也许真的哪一天,猜忌,争夺和冲突会消失,文明之间开始共同利用资源,共同发展。”
“谁知道呢,那是另一个故事了,一个不属于我们——至少不属于现在的我们的故事。”
直升机引擎轰鸣着,三个人不再说话,只是继续看着白线一点一点,变细变薄,消失在天边泛起的鱼肚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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