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

散落的月光穿过了云，撒在地上，可是她分明看了半天，连月亮都没看见，哪里来的月光。她一定是疯了，如果是从前，这么黑的夜，她一定不肯出门。

深夜不会有人，这正是她想的躲着人群，她很确定没人知道自己出门，锁门的时候，她是踮着脚慢慢锁上门的。不会被任何人撞见的，但是被人看见又不会怎么样，没人会怀疑有什么异常，她只是穿了裙子，没有穿袜子就穿了硌脚的网面鞋子。

小美人鱼用声音换来的双腿走在地面上像是踩着利刃，她不一样，她就是人，她的脚踩在绵软的沙砾上，带着余温的沙砾从她的指缝之间溢出来。那个为了爱走向陆地的人鱼成了太阳旁边的泡沫。

她赤着脚，一步步走向大海，一层层的浅浪铺成大海的鳞，脚踩在鳞，就像踩在冰锥上，没有鲜血淋漓，只有冰凉刺骨。她知道故事里美人鱼忍着疼起舞，她也想踏着这点凉薄起舞，海浪打湿了白裙，海浪的阻力稍稍能把她退拒到岸边。

岸边什么都没有，她的鞋子整齐地摆在礁石上，鞋尖就对着大海。她喜欢海风咸咸的气息，但是海风不会因为她的喜欢抱抱她。湿湿的脚踩着湿湿的沙砾，她觉得脚心沾满了小沙砾就不可以回去了，回去还要洗，太麻烦了。

风好大，倒不是冷，只是觉得海浪褪去有它的功劳。她记得有人说过，人们的骨灰应该撒进海里，这样，哪里都能看一看了。

她不知道死后会去哪里，现在只想睡在这里，也不是很在意有没有人爱她。她只是有点可怜经常看见的那只猫，四处流浪，看着那么可怜，一次比一次乖巧。

她一点点地往海里走，就好像她本来就属于大海，她本来就是一只被大海抛弃的鱼。只是来不及讲完属于她的故事了，她好久没有笑着哭泣，没人看见泪水掉进海里，一点痕迹都没有。

她其实有点怕水，颤抖的手臂一点点拥住了铺天盖地的海水，她原本有些担心无人把自己打捞起，可是后来又觉得，没人把她跟海分开了。其实还是有些不足，明明讨厌窒息却要清醒地看着自己被水包裹侵入，不会痛，不会流血，不过是鼻腔里充斥着些腥甜，她有一个很长的梦要做。

梦里散落的月光穿过了云，她从温暖的被窝里起来，踮着脚出门，躲着人群，溜进海底，海底有要带着她回家的爱人。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片大海，陆地不能把大海分开，也没人能把我们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