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高考

人生最辉煌的一段时间是高考前，能溯源中华上下五千年，延推赤州陆海百千万，既知音乐美术计算机，兼修武术民俗老虎钳……

考试前两天，阳光炽热。走读的同学都回家里，家长好生招待。于住读的我们，寝室就是最舒适的环境了。记得班上的女学霸住在我的对面床，考试前一周，她妈妈来我们寝室住着，只是单单陪着她，睡足觉，买三餐，晚上母女俩挤在小床上聊东聊西，就让我们在心底羡慕。

我们的候考区在学校食堂，班主任为了照顾我们这些得意门生，还抢占先机，让我们几个去包房里复习，以免被其他学生打扰。可能不到一小时，就被食堂管理员以某种理由请了出来。同学们三五人围在一起，有的还在题海里徜徉，有的东翻翻西看看，坐如针毡，还有的围着科任教师，进行最后的扫盲……白天，我大概轮番上演了以上所有的行为。

晚自习时，一群人围着，听班主任讲他的陈年往事，诸如恋爱、工作的话题。他说，他们这代人，这辈子一直错过很多好政策。他读小学的时候，大学是免费的，他读大学的时候，小学是免费的，刚读大学时，国家会分配工作，大学一毕业，工作全靠自己找，现实都是如此残酷。

一向多思的我，当时对老师谈论的这些深沉话题并没有任何思考。心静如水，不骄不躁，无喜无忧，好像时间已然凝固，那个叫“未来”的东西永远不会到来，大学、工作、恋爱……这些都是什么鬼，未知的空白，从左耳进，右耳出。

还有半小时就进考场了，同学、师生间相互鼓励，你祝福我，我祝福你，没完没了。我好静，有人给我加油，我就微笑回应，不愿说太多话。进考场了，考官例行对我安检，我瞧见了工作牌上的名字，总觉得好熟悉，只是这个人我确实没见过。但是，她明显看我的眼神很温柔，巡视时似有所关注又有所回避。上午考完第一门，心情没太大起伏。回到候考区，还能继续听班主任闲聊。我把监考我的那位女老师的名字告诉班主任，问他认不认识。他笑了笑，“她是我媳妇呀，我不是昨天就告诉你们，有可能会碰到熟人，不用紧张的嘛！”老师什么时候说过，我确实不记得他说了。

考试那两天中午吃饭是在同湾玩伴梦的住所蹭的。小学、初中我们都在一个班，形影不离，成绩也不相上下，都受老师器重。中考后，我们都以全县前百名的成绩进入县重点高中的同一竞赛班。高一的上学期我们的成绩都不理想，后来都被刷到了普通班。那是我俩第一次分开，后来就再也没有同过班。可丝毫没有分开的是小姐妹的友情，伴随着的还有那持续了七年的暗自竞争。吃饭时，我俩都沉默不语，她的妈妈什么也不敢问，只是叫我们要吃饱饭。

最后一场英语考试前，暴雨倾盆而至。我湿漉漉地进考场，专心答卷，衣服不知不觉快要干了，交了试卷，如释重负。扑面而来的雨又将全身淋个通透，回寝室却发现人去楼空。是的，没有任何道别，家长们早就将沙场战将迎回家中，谁还愿意在这个压抑的地方久留。恶狠狠的寝室管理员用惯用的口吻催我赶紧走，说高考结束，全校清空，不能留任何人。我知道，学校怕有考生内心崩溃，在学校轻生。这可为难我了，外面的瓢泼大雨，我这又是大堆的书本，又是棉絮凉席，我能往哪里去呢，又怎么去呢？

为难之际，小姐妹们竟然来了。她们都是我从小学到高中的好伙伴，这三年，大家你争我比，暗自较劲，在这里度过了起起伏伏的三年考场人生。她们一手撑伞，一手抱起三五本书，来来回回十几趟才将我的全部物品转移到了梦租的房子里。夜晚来临，暴雨未停，租的房子都很小，梦的妈妈安排我和一个同是陪读的老奶奶睡一晚上。在这风雨交加的夜晚，能有个栖身之所真是极好的。

还好，老奶奶很慈爱，话也不多，她的孙子也是我的初中同学。这一晚，我不困，也不累，头脑空白，听着雨点，滴滴答答，时而急，时而缓，回忆着从小学到高中，我们这群孩子既有傲娇的时光，也不乏挫败的岁月。一幕幕，好像想通了很多事情，明白了，读书时看似境遇相似，马上注定前程各异。而“前程”到底为何物，我也说不明白。再后来，就听到雨停了，清洁工人已经开始工作了。这一夜，好长好长……

跟随着梦家里租的车，我终于回到了家。爷爷奶奶早已在镇上久候多时，下车时掏出一两百元钱给梦的妈妈，谢谢她的照顾，梦的妈妈没接，大家都客气了一番。

第二天，我去镇上买了份《楚天都市报》，因为那上面有高考答案的专版。犹犹豫豫，终是下定决心核对答案，给自己估估分。我给自己以最严格的扣分标准打分，心里有底了，最差应该也有520分吧。十几天后，高考分数揭晓，536分，在玩伴的圈子里，略微多几分。真好，大家在高考这一战中都正常发挥，没有谁考得出奇差。

选好了学校，还等不了网上填志愿的日子，我就上了去上海的火车，大伯在那里为我找了份临时工作。恰逢，上海世博会，暑假出门高峰期，夏日的汗臭、人群的推搡、久站的熬煎……我在拥挤的火车上，站了十几个小时才到上海。第一次体验，这辈子算是把出远门打工的苦楚记牢了。

人生大喜之一就是金榜题名，说来惭愧，对此我毫无感觉。因为网上志愿填报是同学帮我操作的，通知书也是挚友找我高中老师领的，所以对考上大学的喜悦，我的确体验得不够。因为忙于工作，错过了班主任的电话，于是情急之下，班主任只好把一个大学资助金的名额转给了那位女学霸。下班后看到班主任的短信留言，心里五味杂陈：我一天天小心翼翼地工作十个小时，唯恐出错扣钱，一个暑假也只能挣两千多。而那份资助金，是以高考成绩和家庭条件综合评定的，本是轻而易举名正言顺可得，何必舍近求远，来到这千里之外受苦受气受累？可是有什么办法，确实错因在我。

带着情绪上班，跟一个客人吵架了，被领导叫去谈话，晚上跟家里打电话发了一通牢骚。没想到，第二天我接到班主任的电话了。原来，爷爷并不甘心，便乘车到县城找班主任，看事情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班主任在电话里把我斥责了一通，三九酷暑天，你的爷爷这么大年纪，一个人赶车来找我，这两千元钱是小事，你爷爷要是在路上热倒了，那要怎么办？我后悔不已，真不应该跟家里发牢骚的，但是我真的没有让爷爷去做那无谓的争取。

后来女学霸拿到了那两千元钱，班主任定是做了不少工作，说服同学分了我600元。我心里一片感动，是看在爷爷的薄面上也好，是同情我的处境也罢，班主任对我真是仁至义尽！在争取这笔钱期间，爷爷熬夜在家里手写我的成长遭遇，洋洋洒洒写了两千字，在抽屉里翻寻出一张旧照，一起交于了另一个徐姓老师。在他的多方联系下，又为我争取到了武汉归元寺的2000元善款赞助。那是我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楚天都市报》上。

……

时光飞逝，比起高中的学海苦作舟，大学四年的学业负担简直是蜻蜓点水。兼职创收、国家励志奖学金、校园奖学金、贫困资助等，如泉眼溪流，在他人眼里高昂的教育经费，我都一一解决了。除了大三遭遇奶奶意外去世，差点休学，一切的一切，在老师们和同学们的扶持下，都是那么顺利。

高考离我而去已然9年了，早已遗忘了天体运行原理，也不知有机无机反应和杂交生物圈......只是那年的雨，那年的人，那年的情，总也不会忘，不能忘……

回首高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