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座桥
整个县境里,有桥的村落不少,但像上营村这样,整齐排列了六座桥的却很少。桥是单拱的,拱身是预制混凝土板,桥面是踩硬的平坦土面,连接着村北的柏油路和六条街道。
村子和柏油路之间是条水渠,水渠呈倒梯形,足有两米来深,底面和斜面满铺着混凝土预制板,板子和炕坯大小相似。水渠下窄上宽,年少时节,这水渠就是一道河。到了浇灌的季节,宝鸡峡的黄泥水流下来,滚滚向东,哗哗啦啦昼夜不息。桥就稳稳的横跨在水渠上,承载着村民们早出晚归的脚步。水渠流水的年月没什么机动车,从桥上过的大多是自行车和架子车,手扶拖拉机和四轮拖拉机整个村子也没有几辆。
桥北的柏油路是县道,东头十里是泾河大桥,过了桥就是泾阳地界了,桥西是北屯,以前是偌大的乡镇,后来撤乡并镇,关中环线南移,使得一座繁华集市,渐渐成了村落。西头三十多里是礼泉县城,十里是赵镇,二里是烟霞镇。上营村是烟霞镇下辖的一座自然村,是镇东沿路第一个村子。村子东西两头各有一座高大土塚,均是唐墓,西边是大将军程咬金的,东边是李世民第十一个女儿清河公主李敬的,李敬下嫁于程咬金的儿子程处亮。墓前原有石碑、石羊、石虎,小时候经常去旁边玩,上学后就见不到那些石雕了。
上营村有六个小队。六、七十年代,村子里以地窑居多,我童年便是在地窑度过的。村子里建在地面上的房子不多。七十年代柏油路修通后,与路垂直布设了街道,村民们从地窑搬出来,盖了新房子,那些新建的街道被称为“新农村”,没有搬迁,原地建房的地方就成了老村了。新村街道与柏油路之间的水渠属于宝鸡峡引渭渠工程,大概建成于1974年。
跨渠的桥没有名字,连接的街道也没有名字,但街道基本上是按小队排列的,由西向东,依次是一队至五队。五队桥往南,直通下营村。第六座桥在村东头,走得最多的,是四队和五队的群众。村民们还是比较自豪的,谁要来村里找人,知道是哪个队的,就很容易按桥找到地方了。乘长途汽车从外面归来,给司机只说在哪座桥下车就行。一座座桥,其实就是一个个站台。村民们出外乘车,就在桥头等。冬季天冷,等早班车时天色往往还是黑嘛咕咚的,就抱些柴草,笼起一堆火来,既能照明又能取暖。
攀着桥侧可以下到渠底,枯水时的渠道和桥洞是孩子们玩耍的好地方。在水渠两侧的斜面上S形赛跑,会跑的可以冲到渠顶上去。但要是栽倒可就不妙了,胳膊肘会蹭得流血的。那会儿还做更冒险的事,等水头下来时在前头跑。水头夹杂着荒草、树枝还有乱七八糟的垃圾,流动比较缓慢。这会大人们看见了,会惊慌的喊着,骂着,把捣蛋鬼们赶上来。如果浇地的时间长,渠水稍见清澈了,斗闸跌水处便成了孩子们光溜溜耍水的去处了。我小时候也疯玩过。但有一次背上突然疼了一下,转头看时,父亲沉着脸,在渠岸上站着,手里还捏着胡其蛋(小土块),便慌忙爬上去跑回家,以后再也不敢下水去了。
按村里习俗,当老人去世了,送葬队伍过了桥,在大路十字,孝子要用力将顶在头上的纸盆摔碎,然后伏地恸哭。过了桥便离了村了。
村人送别在桥头,望眼在桥头,迎接也在桥头,桥见证了多少悲欢!静观了多少故事!
九十年代末期,随着田地浇灌大量使用水井,水渠逐渐被废弃了,没有多长时间,贴渠面的水泥板也被揭走了。渠里便长起荒草,垃圾也渐渐多了起来。
2004年底,原两车道的县道并入关中环线,扩建成了四车道,两年零八个月后通车时,六座桥还在,桥帮残破,水渠全部被填平了。在填平的渠址上,又修了预制的U形渠,却不常见流水。
前些日子回去,逢关中环线二次扩建,渠址处修建了路基,所有的桥没了踪影。
六座桥随着水渠的废弃失去了作用,现在完全湮失了。桥曾经是村里的门户,没有了桥,门户畅通,接纳四方客商,村里的水果一车车运出去,新楼房一座座连成片。村道更加通畅,水泥路连接了各家各户,夜间路灯照亮着干净的街道,街道两侧的花木草丛中,秋虫的瞿瞿声,牵系着变迁向好的梦。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