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瘫

狭小的出租屋内烟味弥漫，窗帘已经三天没有拉开了，桌子上杂乱的堆放着泡面桶和香烟蒂，泡面桶内的残羹还是温热的。

王禾已经几天没有出门了，三天前，他和女友提出了分手，按下发送键，他似乎听到了自己心脏破裂的声音。

他和女友是高中同学，高三那段时间两人互相帮助一起学习，渐渐有了点意思。高中毕业后，他考了一所二本，女友考了一所三本，但所幸两人在同一座城市。年少时的情义总是不一样的，王禾对女友一直以来都是无微不至。直到大学毕业后，生活的压力才慢慢凸显出来，最近几年年近三十的两人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很多问题更是不得不面对。

王禾从小父母离异，母亲一人独自外出务工，姐弟三人都跟着父亲。父亲靠在工地上做泥瓦匠养活姐弟三人。姐姐读到初中就辍学外出工作，拼了命的工作十几年终于在他们那个小县城给自己付首付买了个小房子当嫁妆。弟弟从小不爱读书，小学没毕业就出去工作，后来在餐馆当厨师，最近几年在新冠疫情的影响下，餐饮业不景气，弟弟也失业了。王禾不仅是姐弟三人中成绩最优异的，也是村里同龄人中唯一一个出来读大学的人。可现实不是电视剧，不是无意中帮了一个人，多年后富豪一定会来报恩。所以普通的贫困学习逆袭的佳话也没有上演。王禾大学学的法律，工作的几年时间通过了司法考试，但法律依旧是一条极其难走的道路，此时的他依旧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律师。

王禾知道，女友父母的要求并不高，在工作的这个城市付首付购买一套小户型，外加十万元彩礼。而且他们明确表示，彩礼一定会还给他们俩。这座省会城市虽然房价比不上北上广深，但一套小户型的首付也要四十多万，再加上十万的彩礼，王禾已经束手无策。

王禾从小懂事，姐姐是女孩子，弟弟年纪小，父亲长年跟着工地跑，都是他在照顾家。洗衣、做饭、收拾屋子，他也从不抱怨。但这一次，他是如此怨愤，他为什么生在这样的家庭，自己为什么又是如此无能。他哪里知道，不是他无能，而是因为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程辰拉着男友从家里出来，走在悠长的街道上，两人都沉默着。程辰想到高三那年，很多同学都在学校旁边的小区租房子住。他们的高中是市区里最普通的一所高中，大多数同学都家境普通。在那个时候，若是家庭条件好，一定都会想办法把孩子往更好的高中送去。同学中，有的是家长来陪读，而程辰和王禾都是同班同学合租。同一条回宿舍的路，道路悠长，天气寒冷，路灯的暖色调下，两人的身影被拉长。

“路有点滑，你拉着我的衣角。”

“嗯”

程辰的脸，那一瞬间突然就红了，感觉天气似乎也没有那么冷了。

同样的道路，同样的路灯，只是天气没有那时的寒冷，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王禾要上公交了。

“我走了”

“嗯，你路上小心点。”

今天程辰是第一次带王禾来家里，父母知道了王禾家里的情况，也知道了他们已经在一起十几年了。他们没有刻意为难，他们仅仅是希望女儿生活能更加安稳，但即使是这样，程辰也感受到了男友的难堪。

程辰一回到家，母亲就打开了话匣子。

“辰辰，你知道我们家的情况的，我和你爸爸年纪大了，那个工厂流水线的工作干不了多久了，我们还要顾及你弟弟，所以帮不上你什么忙，你自己是怎么打算的呀？”

“是呀，辰辰，我知道你们感情深，可是贫贱夫妻百事哀，在生活的磨难面前，感情就经不起推敲了。”

程辰沉默着，她知道父母说的是对的，这些年在家里，她无数次见到父母为了钱吵得不可开交，她以前想过自己绝对不要过这样的生活，可现在，面对王禾，她犹豫了。

“爸、妈，他现在在准备考公务员，我想再等等看。”

父母没有说什么，而是转身沉默的回了房间，在学识比自己丰富的子女面哦前，他们总是觉得自己没有太多的话语权的。

王禾考完试回到出租屋，倒头就睡，他什么也不想去想，只感觉很累。是呀，怎么会不累呢，他辞掉工作，在小小的出租屋内备考，看似不用上班了，心理压力却是最大的。这半年时间里，他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看书做题，有的时候压力太大要连着抽两包烟才能缓过劲来。

王禾这一觉睡了十几个小时，第二天醒的时候，他感觉到了自己的脸才抽搐。他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脸，企图能够得到缓解，但似乎作用也不大。昏昏沉沉走到镜子前，王禾被自己吓呆了，他的脸歪了。就像老家里那些半边中风的老人一样，嘴是斜的。王禾赶紧检查检查自己的四肢及身体其他地方都是好的。可能只是脸部抽筋吧，应该过一会就会好了。王禾这样想着。但直到晚上，症状也没有缓解。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去医院挂号看了医生，医生诊断“因为脸部着凉了，所以抽筋了，需要去做几个疗程的针灸治疗，快的话半个月好，慢的话半年好。王禾无力到想笑，人倒霉，真是喝凉水都塞牙缝。他首先想到的是：这个样子，笔试万一过了，会不会影响面试。

程辰这几天也不好受，三天前，男友提出了分手，仅仅一条微信，就可以结束他们的关系。但她没有回复，只要那个“好”字没有出口，她就还有考虑的机会。

她知道父母说的是对的，结婚和谈恋爱不一样，即使男友考上公务员，他并不代表他们就过得轻松。她看到他的朋友圈，他面瘫了，她好笑又心疼。他一定不会去治疗，因为脱产半年，他的积蓄已经差不多花完了。

可是她也很清醒，自己的家庭普通，父母帮不了任何忙，长相学历均不出众，即使可以找到家庭条件更好的，可以好到哪里去呢？可以好到值得她用两个人十几年的感情来换吗？

“我们出来见一面吧，明天晚上6:00，老地方见。“

王禾看着手机上女友隔了几天后才回复的微信，是啊，十几年的感情，总要面对面说一声“再见”。

这是一家小店，只是经营一些家常小炒，但干净，价格公道。两人刚毕业的时候，经常来到这里，一道酸菜鱼更是每次都必点，因为程辰最喜欢的就是这道菜，慢慢的这里就成了两人约会的“老地方”。

王禾将手中的礼物递给程辰，这是程辰早就喜欢的一款香水，她喜欢了很久，但一直没舍得买，王禾想最后一次满足她的心愿。

菜上桌了，当王禾不得不摘下口罩，程辰看着手中的礼物，和一如既往的那一道酸菜鱼，她相信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这张银行卡里面是我工作这几年攒得八万块钱，我和父母说好了，彩礼最终还要还给我们的，拿不出来就算了。”

“我们双方一起凑一凑，一起付个首付买个小户型。”

王禾歪着嘴：“可是我面瘫了，可能公务员考试会失败。”

“噗嗤，对，还要先给你治脸。”

两人相视一笑，程辰眼角泪珠滑落......

其他的似乎很重要又似乎不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