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师说,她是一只“候鸟”。
春天到秋天,住在农村绿意盎然、人气盈门的院子里,冬天一到,迁徙到镇上的楼房里享受暖气。虽然不需要长途跋涉,却也经历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状态。
沉睡了一个冬天的小院,随着黄老师的回归,重新焕发了生机,杏树曝了花、绽出叶、结满果,按部就班地走完一季青春。
一畦畦的蔬菜报恩似的竞相生长,它们被黄老师亲昵成了“孩子”,像一个个朝气蓬勃的学生,茁壮成长着,黄老师看着他们,眼里掩饰不住的喜悦。
黄老师的院子和其他农户也没什么不同,不过,院墙外却和其他邻居家有着些许差异,放眼全国,恐怕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院墙上被黄老师布置上了两块黑板——用黑漆粉刷的背景——离开了教室的黄老师,仍然离不开黑板。
65岁的黄老师,在1978年考入师范大学,学的是男女比例悬殊的物理专业,毕业后,在讲台上坚守了30年,她离不开粉笔和黑板,那是她最值得信赖的朋友。
黄老师的院墙小黑板,是她的另一个讲台。她经常在黑板上出几道数学、物理、化学题目,等着放学路过的孩子来解答。有时早上写上,傍晚就被孩子答出来了,做对了,黄老师写上趾高气扬的“100分”,留到第二天下午,让那个孩子看。
做错了,黄老师在第二天下午坐在那里等,等着给孩子讲讲正确的解法,站在黑板前讲题的黄老师,银发矍铄,精神奕奕,激情满满。附近的孩子都知道“黄奶奶”的爱好,配合着她,满足她的成就感。
有的题比较难,经历了风吹日晒雨淋的洗礼,字迹被黄老师补了又补,也没有一个孩子做得出来,黄老师只能遗憾地自己做出答案,让孩子们看。
暑假里,黄老师家经常出入着大大小小的孩子,有问问题的,有看书的,还有的听黄老师讲故事,黄老师从来不厌烦,欣喜得很——她终生未婚,却尤其喜欢孩子。
她屋子里的陈设比较简单,一架子的书,孩子们可以随便翻看,几种棋类游戏,孩子们可以随意玩,渴了、饿了,黄老师还提供点心和温水,十分周到的服务。
唯独不能碰的是,衣架上足有几百余条的丝巾,赤橙黄绿青蓝紫,颜色各异;正方、长方、三角形状齐全;真丝、棉麻、混纺材质具备,比一些丝巾店还要有规模。
每一条丝巾都有故事,有的来自朋友馈赠,有的是旅游途中的临时起意,有的是送自己的礼物,一年一条——替她的初恋男友送的。
他们的故事来自30年前,大学的同学,学校的同事,两个即将谈婚论嫁的人,在自由恋爱了两年,准备踏入婚姻的殿堂。天意弄人,她的未婚夫在拍结婚照的路上,遭遇车祸,当场死亡,手里还攥着给她买的丝巾——一条喜气洋洋的红色丝巾。
黄老师,再也遇不到合适的人了,守着那条丝巾,拥抱了一辈子。
她是在乎爱情的,接受不了将就的婚姻,一个人,过一生,是她唯一的选择,她不后悔。
除了经常绕膝的孩子们,小狗也是她一生的伙伴。黄老师的狗狗名字都挺出其不意的,白狗,她称呼人家“黑豆”,黑狗叫“白白”,大金毛不知为何“小豆豆”,小茶杯犬取名“巨人”……黄老师取名,主打一个“叛逆”,据她说为了“防丢”,可是一点也不靠谱,黄老师的狗几乎都是丢了的,每次她都伤心不已,马上再接再厉,重新养上狗狗。
这几年,她养着一对泰迪夫妻——电流和电阻,两只纯种泰迪。黄老师牵着它们在村路上遛弯,和它们介绍路过的村民,新鲜的蘑菇,陌生的狗,淘气的孩子,每天说一遍,它们也不厌烦——这可能是养狗的好处,换个孩子试试?
电流和电阻一年后,生下独生子灯泡,一家三口趴在街门口,给黄老师放哨,熟悉的孩子经常走过时喊喊它们的名字,摸摸它们的脑袋,据说为了给物理“涨分”。
秋末,收完白菜和萝卜,黄老师把门钥匙交给隔壁的侄子,牵着两只狗,带走所有的丝巾,回到了镇上的楼房里。
冬天的黄老师,多数时间都是一个人独处,写一本永远写不完的回忆录——每年冬天,都重新写一遍——实在无事可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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