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坐在公交车上往窗外看时，已经是要下雨了，一大团云彩压低了，却仍然高于高楼建筑，并且微微笼上灰色，仍显纯白。这是在水粉画里常常能看到的画法，楼下路边是绿团团的树，蓬松松的绿色叶子聚成一道长云。一栋低矮的旧楼楼顶的瓦片之间已经长了许多植物，草丛茂茂。
夏天到了，夏天是一种感觉，月夜里，葡萄藤下，老奶奶拿着蒲扇坐在小板凳上，周围树叶繁茂，绿意正浓但不觉深，天上几点星辰，蝉鸣沸沸，那样的感觉，称之为夏天。
风吹不散灰尘与薄雾，叶子土黄与橙色交织，天上云彩挂的像满月一般高昂，不见太阳，仍觉微光但寒意渐渐传达过来，从地上碎片状的落叶中，从蟋蟀迟缓的跳动中，再不像夏日要从密密叠叠的叶子缝隙中看到强劲光芒，而从仅几片枯叶无力遮挡的一览无余的天空中看到月光时，四下明明拥挤却觉得空旷，就是秋天。笛声悠扬。
从公交车后车厢的台阶上走下来，白色吊带裙被风吹到裙角，草帽长发，身后公交之后是另一辆公交之后是另一辆。像是鱼缸里不停相向游动却不会撞在一起的鱼。
鱼，参加上次聚会时，他盯着看鱼缸中的红色金鱼，它们彼此用无神的眼睛看着彼此，泡沫吞吐，浮在水上，也许过了一分钟不到，十秒不到，就忘记了一切。
世界就和新的一样了。崭新崭新的，忘记了。
金鱼知道时间吗，知道云彩吗，知道这世界会下雨吗，知道会不会忘记呢。
金鱼不知道自己知不知道因为金鱼知道也忘记了。
你知道吗，他的老师过来说，你想这些，但你还是画不好这幅素描的。
他没回答，垂着脑袋。
老师说，画好你手里的画，才是慈悲了。
他开始勾勒鱼身，一道弧线，加重两笔。
你有没有想过，老师说，有些人是鱼变的？
他笔尖一顿。
你画你的，我是说，老师笑了笑，我刚和你说过专注眼下，你就忘了。
他勾勒一片鱼鳞。两只大眼睛望着他，空洞无神。
金鱼并不是无神的，老师指指眼睛。
看多了才会麻木，没七秒都是崭新的，怎么会无神？很新鲜才是吧。
他没抬头，说，或许它都记在了潜意识里。记忆没有真的离开过。
他怔怔看着窗子，阳光洒金，窗台洁白。
那我和你说别想这些，想这些画不好这画，你怎么就忘了？
你的潜意识怎么就不提醒你呢。
他哦了一声，恍然大悟一样，继续画了起来。
鳞片丰盈起来。
当她走到马路对岸时，红绿灯闪着绿光，斑马线依然固定在路上，握着气球的手依然在那里贩卖一些梦幻。草地上有花开。她沿着斑马线走过去，如鱼群的车辆静止等待。
她没有尾巴可以摇曳。裙角或许相像。
车辆开始沿着不会相撞的轨道相遇着错开离散着。叶影疏落。
门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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