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县城健康路中段,四眼井小学错对脸,有一家秦记老修表店。
修表店十分普通,如街面上大多的商铺一样,也只有一间窄窄的门脸,进门就是一方浅浅的玻璃柜。柜子上方吊着一节一尺多长的照明电棒,经常明晃晃的。柜里,各样腕表稀稀疏疏地靠左排列,右面却是经常随意放着一些修表的工具及零配件。冲门墙壁上,挂着十几块半新不旧的电子钟表,总在无精打采地睥睨着门口。
男店主六十多岁的光景,有着臃肿的身体和肥胖的四肢,头发灰黑相间,且是明显不富裕,但常保持着油光发亮。只不过,稍有风吹草动,其围在头顶四周的头发,就会一根根欢快地立起来,扎成一排简陋的篱笆,保护着光光的头顶,彰显出一份无比强烈属地感——这是我的地盘,外人不得靠近。
生活不能没有仪式感,单看这男人的穿衣打扮是着实考究。如此季节,其常穿一双黝黑锃亮的花花公子单皮鞋,笔挺的白色西裤里掖着一件长袖红衬衫,腰系一条黑色皮带,菱形的七头狼狼头标识甚是夸张突兀。
时代飞速发展,城区扩了三圈,这条路却依旧仄窄难行。
短短一公里,密集分布着一个菜市场,两所小学,一座初中,一家高中 ,还有全县最大规模的一家医院,几十年了恒久不变。遇到上下学,就会更加拥挤不堪,甚至水泄不通。路上的来往车辆与行人,统统都被接送学生大军阻隔,整个马路被堵得严严实实。
修表店门口,倒是常见清闲。一群人围在门口,男店主正与人在棋枰上捉对厮杀。这份紧张激烈,丝毫不逊近在旁边马路上的嘈杂喧哗。
“马卧槽将吧!快点!”观棋不语真君子,但常常有人自觉高人一等,尤其笃信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我挂角将也中!非得卧槽?”男店主头也不抬,脸上的褶子抖了两抖,从嘴里狠狠丢出一句话。
“快点下仕吧!二车锉哩!”又有人按奈不住插了一嘴。
“你中,一会儿咱俩下!现在别嚓嚓,你先唑紧吧!”男店主愈加不耐烦了,黝黑脸胀成了猪肝脸。
......
“稍挪一下,叫我先过去!”一位白衣少妇跨在电瓶车上,车前轮已经抵近男店主屁股下的马扎。
男店主闻声却头也不抬,入定般纹丝不动。有人提醒,恰如未闻。
少妇抬腿下车,温柔小手轻轻拍拍男店主的肩头,“大哥,你马扎动动,我赶紧接学生哩!你看这路上堵哩!”
“地奔过去,就这两步!”
“你咋这样说话呢?这门口是你家的地?路上都堵成这了,这么丁点宽的人行道你还弄个棋摊儿!叫不叫人过了?”
“我弄棋摊儿,碍你啥事?我哩门口,我想坐哪就坐哪!”老男人丝毫不怯,语气里透着老年人的倔强与少年人的无知。
“哎呀!让让就让让,老哥多大个事啊!”“车先搁这,那边还是堵,地奔过去把学生领过来吧!”......
两人像钉子扎在了地上一样,各不相让。
观棋者见两人皆不听劝,就各自怏怏散去。
“闺女,来,走我后面!”对弈者扶树吃力地站起,推动四轮小推车,缓缓离开。
“我今儿非走这!”
“你非不走!”
于是,水泄不通的马路边,人行道上,桂花树下,美貌娇小的少妇与臃肿黝黑的老男人较上了劲。
路,已然太窄了,心,不能宽敞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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