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声称的幸福岁月当时往往是痛苦的,只不过回忆起来觉得幸福而已。——白岩松
随着年龄的增长,儿时的很多记忆常会萦绕在心头,特别是干过的一些农活、家务活。帮家里‘办蔑子编席’就是常常被我忆起一件事。
我的家乡是地处鲁北平原,是有名的苇编之乡,苇编历史悠久,产量可观,故坊间素有‘收不尽的央码二头雷埠席’之说(习惯上,雷埠号称“一溜儿五雷埠”,包括南雷埠、西雷埠、东雷埠、东河口和西河口五个行政村,与大码头地区的央上村和大、小码头村等村习惯统称“央码二头”)。儿时的记忆中,编席是农闲时节家家户户最重要的家庭副业,卖席收入是重要的家庭经济来源。
编席是一个复杂的生产过程,每一个环节必须认真做好才能编出既美观又实用的苇席。 第一道工序就是‘劈蔑子’,就是用工具把芦苇劈成一条一条宽度合适的蔑子。这道工序一般有由家里的男人来完成,这是一个男人在坊间名声差评和好评的重要依据,做的好的能把蔑子破劈的又快又好。当然,有些家庭也有女人来干的,这是少数。劈蔑子绝对是一项技术活,需要很长时间的历练,才能用好劈蔑子的“十八般武器”。劈蔑子的工具有劈刀子、穿子和锼子三种,锼子是用来破最细的芦苇的,由一个长约五六厘米、直径四五厘米的圆木做成,中间拉一道半圆的凹槽,中间安装一个窄窄的刀片。把细芦苇的根部往刀片上一顶,根部便裂开一道缝,然后顺势用一只手抓住破开的芦苇根部往后拉,同时另一只手的大拇指(一般是剪一段废旧自行车内胎的套着做保护)压住刀片上的芦苇。一根芦苇就这样从根部到梢儿被劈上一道缝,在后续工序中用碌碡碾开、压成一条一条的苇蔑子了;再粗一些的就用劈刀(和菜刀相似只是刀片长而窄,像西瓜刀)把芦苇从中间劈为均匀两半,技术含量较高,没干过的容易把芦苇蔑子劈的宽窄不均;再粗一些的就用‘穿子’劈,把芦苇根部插入穿子的入口,入口的刀片把芦苇三或四等分的劈开,苇条顺着穿子的出口出来,就成了均匀的苇蔑子。所以,我们这个地方有个歇后语,把人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时叫做‘西湖大苇——上了穿子(喘子)。穿子有三孔和四孔之分,由一段直径五六厘米长十二厘米左右的一段两端略细中间略粗的圆形枣木制成,一端是圆孔,往里分成均匀的三孔或四孔,孔间有木质隔断,一直从圆木的另一端侧边透出,入口中间有一钢制的尖尖的穿头,像喷气式战斗机的前头一样,穿头分出三个或四个刀片刀片另一头牢牢卡入木头内部,非常结实。刀片怎么下到里边据说是个商业机密,据老人们说这个东西方圆百里只有博兴有个人家会做,是祖传的,价格在当时也很高,看来核心技术在什么年代都是好东西。
第二道工序是把足够编一个席子苇蔑子捆成捆到,用水水里浸泡到足够湿润,我们称作“淹(四声)蔑子”。“淹蔑子”一般是到村里的池塘里或村边的河沟中,到了冬天结冰后就在冰上砸一个窟窿,把“蔑子捆”伸进里边浸泡。当然,这些冰窟窿在方便淹蔑子的同时也存在安全隐患。记得一次我们几个小伙伴去池塘冰上‘’打磨儿‘’玩,年长的大冰同学出于安全考虑身先士卒先来到冰上,开始“磨儿”还打得不错,可不知咋地一下子滚到了淹蔑子的冰窟窿了,他便用鞭子杆去捞,由于冰层不是太厚整个人掉到水里,棉衣都湿了。我们赶快跑回家把他妈妈叫来才把他从河里捞了上来。当然,回家一顿暴揍肯定是难免的,我们在他家老远的地方都能听到他的嚎叫声。
第三道工序是“碾蔑子”,就是把浸透了水的芦苇蔑子铺到平整的场地上,用大大的石头碌碡来来回回的碾压,直到蔑子又平又软为止。这是需要小孩子参与的一个过程,期间大人用碌碡杆操作,小孩用手推碌碡,若是冬日手放在碌碡上也是挺凉的,即使戴上手套也不舒服。那时我们心里都是盼望着快快结束,一是累,二是赶上徬晚有线广播里评书时间——《杨家将》或《岳飞传》就被耽搁一集。
接下来就是“剥蔑子”和“趟蔑子”。剥蔑子就是用手或工具把芦苇上的皮弄下来。剥好之后的蔑子用水滋润,再用碌碡碾压到更加柔软,这是“趟蔑子”,趟好后的蔑子才能用来编席。
最后的工序就是编席。苇席按照尺寸不同可分为二六、三六、四六、五七和五八(两数字代表席子的宽和长,一般以市尺为单位),但基本工艺都一样。编席分为起头、递蔑子、收尾、劁席等等环节,是苇席的成品阶段。每个环节都干得好席子的质量和品相才好、市场价才高,更有甚者在席子上编出种种图案,在“巧”上下功夫从而增加席子的附加值。自然经济时候的生产活动一般是按性别进行自然分工的,该阶段一般由家庭主妇或家里的女孩子来做,所以这个程序能够直接体现一个女人的手艺水平和在家里乃至社会上的地位,邻里之间每每谈论起一个女人时,就经常说谁谁谁一天能编几张席,真是一身好营生,然后就是啧啧啧的赞叹声。再就是谁家儿子找对象时,也是首先打听人家姑娘一天能编几张席子。反正在我们当地一个女人的能干与否,就是和编席的数量和质量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苇席编好后最后一个环节就是赶席,依旧是把席子铺到碾场长上用碌碡来回碾压,直至平整、熨帖,到此一张成品席子才算真正完工。余下的就是拿到附近集市上卖掉,或积累到一定量后,由家里的男主人约三五人打伙用小推车推着去青州、临朐或胶东等地去买掉。然后换回居家过日子的钱,或顺路换回一些地瓜干之类的补贴家里不足的口粮。顺便还会给孩子买过年新帽子、新围巾,还有我们当地没有的一些吃食像山楂、柿饼、软枣之类的,反正那时家里编的席承载着一个个家庭的美好愿望。
现在,经济条件好了,编席的几乎没有了,年轻人可能都不知道编席是怎么一回事了。但作为一种非物质文化遗产,“苇编”手艺不能丢掉,需要传承。真心希望政府和社会各界能够重视,为苇编的“非遗”传承发挥应有的作用。
悠悠苇编,浓浓温情。真心希望我的这篇文章唤起的不仅仅是我们这代人的童年记忆,还有越来越多的人们对苇编这种小众“非遗”的关注。


2018.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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