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不是嫡亲的舅舅。
是我母亲的姨表兄,小时候经常称呼他为伯伯,因是一条巷子里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且也是我父亲的本家哥哥,也时常称呼舅舅。
舅舅家的二个孩子也是如此称呼我的父亲母亲,大孩子时常管父母叫叔叔婶婶,显亲热些。小的孩子不一样了,管叫姑夫姑母,我感觉生疏了。
舅舅是上世纪四十年代生人,瘦长个,浑身不见肉。走路却是虎虎生风,终日一付忙碌奔波的样子。
于我们而言,舅舅的脸上始终是挂着微笑的,如一个和蔼的长辈,嘘寒问暖。而在家里,对着他的二个孩子,或是姨婆(他的母亲),总是很严肃的样子,有时免不了还要讥讽几句。
后来听母亲讲,舅舅总是抱怨姨婆当年没有让他上大学,简直浪费了他那么聪明的人,不然现在不必如此辛苦。
舅舅不甘心。
舅舅把他的大学梦寄予给了二个孩子,对孩子管教甚严,近于苛刻。
那时候我们读书放学了,经常象一群野鸭子,漫山遍野乱窜,疯玩。而舅舅家的二个孩子,始终没有这样的机会,常年始终不见人影。
终日在家守着书本,读读读……
偶有开小差时,舅舅若见之脸霎时不好看了,声色俱厉,常拿我们这些孩子作比喻,言语极不中听,后来我们便与他家二个孩子疏远了,再也不敢与他们玩儿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二个孩子终于圆了舅舅的大学梦。虽然老大连续考了四年,老二也是考了三年,甭管好歹,也是读上大学了。
那时候,考了一年,不中,又考一年,依然不中,舅舅急了,把二孩子往田里赶,大暑天,赤日炎炎之下,舅舅指挥着兄弟俩施肥,打农药,未了站在田埂上指着一片绿油油地说:“你们觉得是读书好呢,还是种田好,考不上大学,就给你们分田,回家种地!”
两个孩子都畏惧父亲,当然更不愿如此辛苦种地,于是咬着牙拼命读了一年又一年……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未,能上大学者也是凤毛麟角了。
舅舅从此扬眉吐气,在人前更是昂首挺胸了。
舅舅不喝酒,不赌,但嗜烟如命。如果哪里不舒服,去舅舅家中看病,总遇见舅舅边抽烟边翻书,桌前的小小烟灰缸里面装满了烟头。
舅舅说,他一天二包烟是绝不够的。
舅舅于赌是深恶痛绝的。
舅舅是不与好赌之人交往的。所以家中永远没有牌局,舅妈与二个孩子自然是不喜牌,也不敢赌。
可家中八十多的姨婆,嗜爱玩花牌,常背着舅舅出去玩牌,姨婆年纪虽大了点,但耳聪目明,抓牌手法活络,牌友们与她玩,三五元还真甭想赢她的,小几十岁的阿姨们常常自愧不如。可舅舅是绝不容许的,常常是满村寻之后,心情不佳时,常大发雷霆,把桌上玩牌的人统统骂遍了,一次,二次,若干次以后,大家都不敢与姨婆玩牌了。
后来,九十高龄的姨婆冬天坐在门口晒着太阳,看着来来往往的牌友们,说着输赢,谈笑风生,她的眼神那个羡慕哟。
未过一年,便去了。
舅舅人聪明,这是大家公认的。他是村上的赤脚医生,年轻时曾拜过师,能识病。
舅舅家中的医学书藉数不胜数。
舅舅识病,这倒不是吹的,这是村人皆服的。
那年舅妈生病了,去医院查出是那种人见人恐的病,医生无奈道,回家好好歇息调养吧。
舅舅轻声安慰舅妈说,别怕,回家喝中药调理。
村人纷纷传言说,舅妈不行了,恐怕是活不过这个年了。
舅妈躺在床上喝了整整一年的中药,都是舅舅开的方子,结果,嘿,神奇地站起来了。
一年,二年,三年……这么多年过去了,舅妈居然还能干活了,还越活越有精神了。
母亲常常说,要不是你舅舅这么多年来死马当活马医,经常换着方子抓药,你舅妈恐坟头早长满草了。
舅舅或许是医生之故,有些习惯于我们常人讲难以忍受。
舅舅吃的米,永远是隔年的陈米,在他家你是吃不上新鲜大米的。姨婆上我母亲家吃饭,总是讲你们家的米饭真好吃,没有菜我也能吃上一碗。
在舅舅家是绝对不能吃刚秋收后轧出的米,他说,这米有毒,须放一年等毒素挥发后食用。
舅舅家的馄饨永远都是素包的,其实他并不是素食主义者,可是他跟人讲,肉包馄饨,这么煮几分钟,肉能熟吗?半生不熟,吃了不生病吗?
姨婆吃着母亲包的馄饨,由衷地说,“你家的馄饨真鲜呀!”
“肉多吧。”母亲笑道。
舅舅节俭成癖。
自从两个孩子毕业工作成家后,事业越来越旺。
自已的诊所,慕名而来者也络绎不绝。
舅舅也该好好享福了吧。舅舅不爱远游,不好吃。
几乎足不出户,晚年更是,日复一年守着他的家。
对美食更是敬而远之。他若赴宴,几乎不动筷子,任凭人劝也无动于衷。家中来客人也甚少买菜,几样自产新鲜小菜为主。
舅舅家的客人渐渐少了许多许多……
常年以粥为食,各色粥不等,花色繁多。
美其名曰为,营养均衡,养胃爽口。
姨婆在世时,逢我母亲便讲,我又快一月没吃肉了。母亲笑着说,明天我家包馄饨了。
几年前,八十不足的舅舅还是走了。刚得知时,我不信,母亲说,舅舅的病较罕见,亿分之一。
什么病?母亲想了许久,也说不上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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