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念】（一）

【拾念】（一）

（零）

他的温柔仿似一支没有锋芒的箭，他勉力护住了心口的位置，却冷不防被一箭刺穿了眉心。

（一）缠

2017年2月23日。

上海。

从前的黄宇航不会发觉，在这座由钢筋水泥筑造而成的城市森林里，“日新月异”其实才是最好最恰当的诠释词。十里洋场，浮华盛世。或许只有从小生长在这片森林里的那些人，因为惯看繁华，所以消弭了内心深处的那一种慌。

每一天似乎都是新的。

“黄宇航，你有喜欢过人吗？”某个对着窗口发呆的黄昏，中二少年方翔锐一蹦一跳地跑到自己身边，贴着耳畔，轻声问道。“啊？干嘛？”黄宇航笑着伸手推他，对上对方那双狭长的微微眯起的狐狸眼，冷不丁晃神了一瞬。

“你慌啥子嘛？”“没慌。”

他挺直了脊背，轻轻地舒出一口气，伸手拍了拍方翔锐的肩说：“走，该上舞蹈课了。”在转身的一瞬，窗外黄浦江畔倒映的夕阳的影子刺入眼眸，一片如血的红，唇畔不自觉勾起一丝微凉的笑，因为杂乱无章的脑海里，正在适时地响起一句话：“感情当然也很重要，但我不会一味地被感情牵着走。”正如眼前，长路要赶，征途要踏，在这座日新月异的不夜城中，过去的感情，似乎确实不需要再占据心中那么多的分量。

冰冷的手机屏幕呈现在自己眼前，以前的聊天记录在某一个深夜被自己狠着心删了个一干二净。夜深人静的时候，黄宇航在聊天页面上打了十多遍生日快乐，却每一次都没有勇气按下发送键。

“黄宇航，你不睡的话就出去散散步吧。翻来覆去很吵我。”上铺的黄其淋踢了踢床板，黑夜里黄宇航都能想象得到他脸上的神情，是一副“我知道你为什么睡不着为情所困的人儿本大爷都不屑于嘲笑你”的样子。

小男孩曾经驯服过一只小狐狸，小狐狸曾说从此他们是彼此在这世界上的唯一。过了今天，小狐狸就满15岁了。小男孩却不敢确定曾经那些唯一还算不算数。

“生日快乐，丁程鑫。”午夜零点的黑暗中，黄宇航将自己的脸埋在枕头里，轻声地，默念出了一个名字。

……

“我年少时关于那座小城的记忆，他是最最鲜明的一笔浓墨重彩。”若干年后，他或许会蹲下身来，凝视着一个孩子的眼睛，原原本本地讲述着当年的故事。

那是一块熠熠生辉，经久不衰的色泽，足以将他身后的年岁贯穿。

……

2016年10月2日。

重庆。

“黄宇航！”拍摄间隙的空荡，黄宇航正在沙发上用手机刷微博，冷不防听见卧室里传出一声气愤的喊叫。

“干什么，丁程鑫儿？”黄宇航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向卧室走去，看到丁程鑫坐在床边，伸手细细摘着衣服上的毛状物，脸上的神色如同一只气鼓鼓的小狐狸。

“黄宇航你以后不要抱完猫小弟再来抱我！搞得我现在身上都是猫小弟的味道了！等我回家的时候我家小区里的流浪猫说不定都会朝着我扑过来！”

多大的事？不就是刚刚一群人趴在床上看视频，小狐狸有点犯困，趴在一边补眠。他怕他枕着自己的手臂睡久了会麻，索性将整个人圈在怀里，他补眠，他继续看视频，画面和谐又温馨，有什么不对？

“好啦好啦知道啦，几根猫毛又没什么事。”他嘴上絮絮叨叨，心里却在盘算着，这么说以后两只小动物只能选择抱一只了？今天抱猫小弟，明天再抱小狐狸？不对，抱了小狐狸还可以继续去抱猫小弟，抱完猫小弟就抱不成小狐狸了。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开始迷恋上对方皮肤的触感，就算隔着布料的接触，也能在心里撩拨出一层鸡皮疙瘩。黄宇航坚信这是丁程鑫一手酿造的后果，因为早期的他简直就是自己身上的一个大型挂件。挂着挂着，粘着粘着，肌肤似乎也有了记忆。丁程鑫对他身上的气味记忆犹新，他却迷恋对方轻软的发丝蹭在掌心的触感。如果有一天，天南海北各一方，这种皮肤饥渴的病症，是能有办法缓解，还是只能慢慢熬到痊愈？

【拾念】（一）

2016年10月23日。

铺天盖地的谩骂，不顾一切的指责。浪潮翻涌，淬了毒汁的利箭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15岁的开头，少年将自己陷在了一片黑暗之中。他越来越瘦，净重是骨骼，毛重是噩梦。有时候他手里拿着那本还没有出版的《与喵星人的21天》的PB，望着有猫小弟特写的那一页就能够发上半日的呆。他已经渐渐想不起猫小弟依偎在自己怀里的重量和温度，也不知道它现在流落到哪个街头，吃没吃饱，会不会挨冻。

“我不要你们赔钱。再多的钱也不可能换它回来。”少年素来心性隐忍，那一刻黑眸中却隐隐淬出冷光，幽深的瞳色望不见底。他在背上书包大步离开的当口，电梯被人截住，那人一步窜到自己身边，一言不发地望着自己脸上的神色。

“丁程鑫你回自己家去吧。”他疲惫地摆了摆手，眼角是有些衰颓的神色。“我晚点再回去。”身侧穿着白色外套的少年语气斩钉截铁，一路跟着自己进了家门。

他又望着那页PB发呆，上面是一副猫小弟乖巧地趴在自己怀里的照片，干涩的眸中，因为隐忍了太久，反而久久没有泪意。

“你不要这样！”

“撕拉”一声刺耳的响动，猫小弟的影像被丁程鑫撕得四分五裂。黄宇航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发现丁程鑫的眼中有了一层薄薄的怒意。“你之前都已经一个星期没去公司训练了，今天直播完生日会你一去那儿又是跟他们在那儿吵。你这样每天看着这页纸翻覆折磨着自己是不是有病？”

“关你什么事啊丁程鑫？我之前不去训练又怎么样？你自己一个人不还是练得很好啊！”黄宇航压着语气，尽力控制自己不把气撒在丁程鑫身上。可当他触碰到丁程鑫眸中一点一点变软的光，突然觉得有些手足无措。

“……我就觉得，你不在的时候，我老是觉得不踏实……我也不想看见你这样。我知道你最近压力很大，心情很不好，所以，我好像也开心不起来。”

“可能，有病的是我吧。”丁程鑫垂下了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轻轻地补充了那么一句。

他的温柔仿似一支没有锋芒的箭，他勉力护住了心口，却冷不防被一箭刺穿了眉心。

黄宇航扔下了手中的PB，站起身来，给了丁程鑫一个轻轻的拥抱。丁程鑫的发丝蹭在他肩膀上，带了一丝丝从前没有的小心翼翼的委屈。

他是身陷囹圄的一只孤狼，带着满身的伤痕驰骋荒原。可是他身侧跟着一只有着光滑皮毛的小狐狸，一次次轻轻舔舐着他的伤口，还发誓要同他一道在这荒原里闯出一片天地。

孤狼和小狐狸坐在沙丘上，数着天边几颗稀疏的星星。“有一天我还是要去远行的。”他悄悄地说着，却无比留恋地注视着天际孤星倒映在小狐狸眼中的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