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 了 三 十 多 年
罗 门
那个卖花盆的老人
仍在街口望着老家的
花与土
玻璃大厦沿街
开着一排排
亮丽的乡愁
在建筑物庞大的阴影下
他坐来大榕树下的童年
一辆日本进口的野狼牌机车
以武士道尖锐的速度
从和平东路直刺入
和平西路
穿过记忆
一阵惊慌
整块土地倒在血泊里
较泼墨还迷濛的山水
不就是他愁苦的泪眼
望着弹痕从身上
奔过来的江河
风寒水冷
叶落枝垂
在机枪子弹架起的高速公路上
炮弹跨空的天桥上
每个方向都哭过
天堂的出入囗
一直是久未痊愈的伤口
望着自己三十多年来
仍望着的眼睛
他疲累的视线
只能把黄昏田里那头老牛
拖回家
已牵不动日渐繁华的街景
一辆西式婴儿车
推着新的岁月经过
一排高楼耸立在
打桩的巨响里
他从炸弹声中醒来
仍看见那个抓不到乳瓶的弃婴
坐在弹片散落的废墟上
整座天空在烟火中
蓝不出来
当一大群人
走入对街的礼拜堂
去看圣母
一大群人
涌进百货公司
餐厅饭馆
去看岁月
他已想不了那么多
见到罗马瓷砖
便问石板路
见到香吉士
便问井水
见到新上市的时装
便问母亲在风雨中老去的脸
满街汽笛
响来鸟声与口哨
他好想飞想跳
几十个东张西望的花盆
朝着天空
要他一起坐下来
坐到天黑
他行动不便的双腿
才交给那只洗脚盆
带回童时爱玩水的
小池塘里
一高兴，溅在脸上的小水珠
都笑成泪
泪是星星
家乡的星空
便亮到电视机的荧光屏上
来看他
群星闪动时
怎会是一群歌星
地球朝炸弹的反方向滚
凤姊姊的凤眼
是沿着豪华大饭店
十多层高的楼房
一直笑下来的钻石灯
他的双目是暗在墙角里的
菜油灯
临睡前
年轻人拿出007里的建筑图
看看明天
用电脑算算明天
夜总是要他坐在记忆的伤口里
去看储存在存折与日历牌上
那越来越少的岁月
从没有听过一声文学性的晚安
便抱着那张单人床唾去
睡到有一天不醒来
太阳仍会起来
钟表停了
路自己也会走
至于枪声还会不会响
安全理事会还要不要开
到时候报纸会说
只要地球还在
铁丝网还在
白昼与黑夜还在
白色的乳粉黑色的弹药
都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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